昆仑博爱

索尔弗利诺回忆录

时间:2013-03-19   浏览次数:18850
  法军在马占塔经过浴血奋战,胜利地打开米兰的大门,使意大利人热情高涨。帕维亚罗地和克雷蒙那的人们正欣喜若狂地欢迎著他们的解放者。而此时的奥地利人已经从阿达奇斯利奥哥利欧的防线上撤下来,然後在明休河两岸集结了大批军队,由年轻,勇敢,刚毅的奥地利皇帝亲自统帅,决心为过去的失败进行一次光荣的复仇......


  法军在马占塔经过浴血奋战,胜利地打开米兰的大门,使意大利人热情高涨。帕维亚罗地和克雷蒙那的人们正欣喜若狂地欢迎著他们的解放者。而此时的奥地利人已经从阿达奇斯利奥哥利欧的防线上撤下来,然後在明休河两岸集结了大批军队,由年轻,勇敢,刚毅的奥地利皇帝亲自统帅,决心为过去的失败进行一次光荣的复仇。
  在6月17日,撒丁的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到达了布列西亚,在那里经历了十多年奥地利压迫的人们热烈地迎接他的到来,人们把这个查尔斯。阿尔伯特的儿子看作他们的救世主和英雄,第二天拿破仑三世也在一片热烈气氛中胜利地进入这座城巿,每个人都借此机会满心欢喜地表达著对这个帮助他们赢回自由和独立的统治者的感情。
  6月21日,法国皇帝和撒丁国王在他的车队出发後一天也离开了布列西亚。22日,法国撒丁联军占领了罗那托,卡斯腾那多罗和蒙持切罗;23日晚,法国皇帝作为法军的总指挥命令驻扎在德塞扎的联军左翼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的军队在次日凌晨攻打波左林果。同时命令巴拉干。迪耶尔元帅向索尔弗利诺行进;马占塔公爵进军卡弗瑞亚那;尼埃尔元帅奔向圭地左罗;坎若伯特元帅去麦多拉;皇家卫队被派往卡斯梯哥里昂。联军的全部兵力是150000人以及炮兵部队的400门大炮。
  奥地利皇帝在伦巴地大平原部署了9个兵团,总人数是25万左右,其中由於凡尔那和曼图卫戍军的加入,奥军兵力才有所扩大。按照陆军元帅汉斯男爵的建议,皇家都部在撤离米兰和布列西亚之後,为了在阿地兹河和明休河之间集结起在意大利的所有奥地利军队,他们一直在不断撤退。但奥军准备作战的兵力只有7个兵团,总数为17万人以及500门大炮作支援。
  奥地利皇家的总部已从凡尔那转移到维拉弗兰卡,然後又移到瓦莱吉奥,并命令在珀斯切阿,萨林茨,互莱吉奥,弗瑞,哥依托和曼图的部队重新跨过明休河。按照多数有经验的陆军元帅的建议,大部分奥军占领了波左林困和圭地左罗之间的区域,以进攻在明休河和奇斯河之间的法国-撒丁联军。
  奥地利军队在奥地利皇帝的统帅下形成了两支部队:第一支由陆军元帅温普芬伯爵指挥,其中包括斯克沃林堡的艾德蒙得亲王,斯卡弗果茨克伯爵和维果男爵所统领的兵团,还有塞推兹伯爵的骑兵帅。这是奥军的左翼军队,他们已经占据了圭地左罗,麦多拉和斯腾哥弗雷德附近的地方。第二支部队由施利克将军指挥,部下有陆元帅克劳斯卡拉斯伯爵,斯塔弟昂伯爵,冯•左拜耳男爵和瑞特•冯本•迪克的军队,还有门斯多夫伯爵的骑兵帅。这些部队形成了奥军的右翼占据了卡弗瑞亚那,索尔弗利诺,波左林果和圣。马提诺。
  因此,24日凌晨,奥军已占据了波左林果,索尔弗利诺,卡弗瑞亚那和圭地左罗之间的每一个有利地形。他们沿著一排小山设下最有威力的炮攻阵地,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攻防战线的核心,必要的时候,在这些坚不可摧的设防高地的掩护下,其左翼和石翼军队可以顺利撤退。
  尽管双方军队在向对方行进,但敌对双方都没有料到马上就会交战。奥地利人以为仅有一部分联军跨过了奇斯河,他们一来不会知道拿破仑三世的计划,二来得到的情报也不准确。
  与此同时联军也一点不知道将会突然与奥地利皇帝的军队迎面遭遇。他们23日所作的观察和侦察兵的报告没有发现敌人任何进攻的迹象。
  虽然双方都知道不久会有一场大战来临,但是敌对双方都错误地估计了对方军队的动向,因此奥地利军队和法国-撒丁联军在星期五的遭遇战是双方都始料不及的。
  每个人都听到或读到一些有关索尔弗利诺战役的情况。这场战役仍使我们记忆犹新,难以忘记,特别是在许多欧洲国家仍能感觉这场战争所造成的影响。
  在这场伟大的战斗中,我仅作为一个旅游者,没有任何其它的角色。但是我很少这麼荣幸经过一场不寻常的遭遇,目睹了那一幅幅生动的场景,我决心要把它们描述出来。在这本书中我只写了我个人印象,所以读者们既不会在其中找到有关战争方面的详尽的细节,也不会有战略情报,这些情况在其它有关的著作中有所记述。
  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624,有30多万人相对而立,战线有15英里长,战斗持续了15个小时。奥地利军队忍受了一夜艰难的行军已疲惫不堪郤又不得不在24日拂晓抵抗联军的猛烈进攻。过一会儿还要忍受那令人透不气的炎热天气,以及饥饿与乾渴,因为24日一整天除了两份定量的白兰地以外,他们实际上没有得到任何粮食配给。至於法国人,在拂晓前也一直在行军,早晨只喝了点咖啡。因此到这场可怕的战争结束的时候,双方的部队特别是那些不幸负伤的伤员们一直处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之中!
  在凌晨3点钟左右,法国第一,二军团在巴拉干。迪耶尔和德。麦克马洪陆军元帅的指挥下向前行进,准备进攻索尔弗利诺和卡弗瑞亚那,但他们的先头部队还没有走出卡斯梯哥里昂,就在前面发现了奥地利军队的前哨,部队正准备阻止他们前进。
  双方军队都得到了警报,四面八方传来了冲锋的号角声和雷鸣般的战鼓声。拿破仑三世已在夜间通过了蒙特切罗,这时正急奔卡斯梯哥里昂。
  不到6点钟,战斗真正打响了。奥地利人沿著许多小径,以整齐的阵形前进,他们那带有德意志帝国山鹰标志的黄色和黑色的战旗,在穿著白色军服的密集的大军之上飘扬著。
  在所有参战的部队中,法国禁卫军真是格外引人注目。这天天气非常晴朗,意大利灿烂的阳光洒在骑兵,步兵各种各样的盔甲上,闪耀著夺目的光芒。
  在行动开始的时候,弗兰西斯。约瑟夫皇帝离开了他的总部,和他的部下一起来到沃尔塔。他由洛林宫的大公们陪同,其中有托斯堪纳大公和莫德纳公爵。
  在一块儿法国人从来未遇到过的艰难地段,发生了第一场遭遇战。法国军队被迫穿过一排排缠著葡萄藤的桑树向前冲锋,这些桑树成了他们的一大障碍。地面到处被许多乾涸的大沟以及许多3至5英尺高、下面宽到顶部逐渐变窄的长长的墙隔断,战马必须翻过这些墙,跨过这些沟向前冲。
  奥地利人从山上的有利点用炮火横扫法军,阵阵炮火像暴雨般向法军倾泻下来。密集的炮弹呼啸著落到地上掀起了一片片尘土,混和著枪炮放出的滚滚浓烟,弥漫著整个战场。迎著战斗的炮火,冒著死亡的威胁,法军迎面扑来,像一场横扫大平原的风暴向他们决心夺下的目标发起猛烈地进攻。
  到了炎热的中午,在四面八方打响的战斗变得越来越激烈。奥军士兵一个挨一个形成了密集的纵队,像洪水般猛烈地席卷著一切;法军以散开的队形冲向奥地利大军。奥军在不断增援之下,变得越来越坚不可摧,就像铜墙铁壁一般抵御著敌方的猛烈攻击。他们所有的部队都扔掉了背囊,以便用刺刀灵活地作战。当一个营被击退後,马上就有另一个营冲上来。每个小山头,每个高地,每个悬崖峭壁到处都是战斗到死的场景,山上,山谷之中堆满了屍体。
  这是一场可怕的肉搏战:奥地利和法国-撒丁联军互相践踏著,在血淋淋的屍堆上你奔我杀,他们毫不留情地用步枪射击敌人,用马刀劈向敌人头颅,用刺刀刺入敌人的胸腹。这完全是一场屠杀,是残暴的野兽之间为血和愤怒而疯狂的搏斗,甚至连伤者都战斗到最後一息。没有了武器,他们就掐住敌人的喉咙,用牙齿撕咬他们。
  过了一会儿,一个骑兵中队疾驰而过,马蹄践踏著死了的和快要死的人,使这场景变得更加可怕。一个可怜的伤兵下巴没了,另一个头碎了,第三个本来可以获救,可是他的胸膛被踩得凹了进去。这时愤怒的叫喊声,咒骂声,痛苦和绝望的呻吟声夹杂著马的嘶鸣声充斥著整个战场。
  一队炮兵冲过来了,紧跟著的是一队骑兵,枪炮打在散落遍地的死伤者身上,脑浆在车轮下涌出,四肢断裂,人体被残害得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泥土混拌著鲜血,屍横遍野。
  法国军队斗志昂扬,冒著猛烈的炮火爬上了一个个小山,攀上陡峭的山峰和石崖。由精兵强将们组成的几支敢死队,刚刚竭尽全力攻上一个山头,已是汗流浃背,又紧接著像雪崩一样向奥军冲下去,冲进敌人的阵营中,把敌人从一个地方驱赶到另一个地方,击溃他们,一直追击到峡谷和沟底。
  奥地利人在麦多拉,索尔弗利诺和卡弗瑞亚那的房屋和教堂中,以壕沟作防护,占尽了地利优势。但是什麼也不能阻止,不能妨碍和丝毫地减弱这场屠杀。这是一场人与人的屠杀;地上的每一个褶缝都在刺刀尖下;每个地方都寸土必争,一个房屋接一个房屋,一个农场接一个农场,直至占领整个村庄。接著每个房屋,每个农场,每个村庄,又成为一个包围圈。每扇门,窗前,每个庭中都呈现一片触目惊心的屠杀景象。法军的连珠在一大片范围内发挥了威力,使奥军防线一片大乱。一阵儿炮弹过後,山坡上布满了死屍,甚至给远处的日尔曼军队的後备部队也造成了伤亡。然而法军只能一步一步地将奥军击退,马上奥军又继续反击;奥军一次又一次协力奋战,又一次次被击退。平原上,大路上,大风掀起了阵阵尘土,厚厚的烟云使天空黑沉沉的,遮住了战斗著的部队。
  不时地在某个地方战斗会停止一段时间,但那只不过是在补充更多的军队。奥军被法军顽强凶残的进攻打出一个个缺口,可立刻又被新的部队一个个地堵住。战场上鼓声,冲锋号声此起彼伏。
  法国禁卫军与轻装备步兵,战列步兵队一样勇敢作战。佐瓦人枪上上著刺刀,像野战一样愤怒地叫喊著冲锋在前。法国的骑兵与奥地利骑兵廝杀阵阵;奥兰人和哈扎人互相拼刺著,撕扯著;甚至双方的战马也被激烈的战斗所激励,在他们的主人互相砍杀的时候,它们也愤怒地撕咬著对方。
  在一些地方,战斗显得如此激烈,人们的弹药用光了,步枪用坏了,他们就用石头,拳头回击。克罗地亚人见敌人就杀,他们用步枪的枪托杀死联军的伤员;而阿尔及利亚的神枪手们不管他们的指挥官如何努力让他们保持一定的克制,他们郤带著野兽般的咆哮向敌人猛攻,决不放过一个奥地利伤兵。
  最强有力的阵地经过反覆争夺,又再次被占领,到处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带著四肢和腹部的伤痛倒下,有的人被子弹打得满身窟窿,有的人被枪炮打中,奄奄一息。
  站在卡斯梯哥里昂周围的小山上往下看,即使你不清楚这个战斗的计划,你也至少能看得出奥地利人正试图突破联军的中心,以延迟和阻滞法国对索尔弗利诺的进攻。索尔弗利诺镇有利的地形不可避免地使它成了战斗的焦点。你还可以猜测到法国皇帝正要努力让他的军队的各个兵团建立联系,以便相互支持和帮助。
  拿破仑三世皇帝迅速而准确地抓住了局势,他意识到奥地利军队缺乏有力和统一的领导。他命令巴拉干。迪耶尔和麦克马洪两个军团和他自己的卫队在勇敢的雷那德元帅率领下同时攻打索尔弗利诺和圣西亚诺的防御工事,目的是破坏敌人防线的核心,由斯塔弟昂,克劳斯卡拉斯和左拜耳军团组成的这个核心是一个一个单独作战来守卫这些重要阵地的。
  在圣。马提诺,勇敢无畏的陆军元帅本迪克只带了奥地利第二支军队的一部分兵力,一整天来不断抵抗著撒丁军队。本迪克元帅被奥地利皇帝亲临战场所激励,在皇帝的指挥下英勇作战。
  联军的右翼是由尼埃尔元帅和坎若伯特元帅指挥的部队组成,他们凭著顽强的战斗力抵御著温普芬伯爵率领下的第一支德意志军队。而这支奥军的斯克沃森堡,斯卡弗果茨克和维果的部队一直无法协同作战。早晨坎若伯特元帅没有把有效的兵力投入战斗,而保持警戒。这样做的理由,完全是遵照拿破仑三世的命令。在这场战役的最後阶段,他的大部分部队,尤其是瑞那特师和特隆图师还有帕托诺斯的骑兵师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坎若伯特元帅起初按兵不动的原因希望看到爱德华亲王的列支敦士登部队(它不属於奥军的任何一支,它是24日早上离开曼图的,这支部队曾使拿破仑三世感到很不安)向他发起进攻。列支敦士登的一个师(奥提马瑞师)正从皮亚森扎而来,因为害怕靠近拿破仑三世的军队,他们被吓得完全瘫痪了。
  弗瑞和德。雷得米亚那托将军率领他们勇敢的军团在那天的战斗中首当其冲,经过了难以形容的激烈战斗之後,他们夺取了通向塞浦瑞斯的高地和丘陵。这座可爱的塞浦瑞斯山同索尔弗利诺一样被这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大屠杀赋予了不朽的盛名。最终这座山在猛攻下被法军占领。山顶上陆军上校德。奥诺根在他的刀尖上挂上了一块手帕作为胜利的标志,但此次胜利给联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雷得米亚那托将军肩膀被子弹打中,可这个勇敢的人不顾伤势严重,刚在一个村庄的礼拜堂建起的战地医院里包扎完,就又步行回去投入了战斗,在他正向部下高呼的时候,第二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腿。
  弗瑞将军在困难中总是沉著冷静,不动声色,此时子弹打伤了他的臀部,并射穿了军服外衣领上的白色儿头帽,他身边的助手也被打中,其中25岁的卡文诺尔上尉的头被炮弹炸飞。
  在塞浦瑞斯的山脚下,迪欧将军正指挥他的士兵前进,突然身负重伤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道尔将军也被打伤,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兄弟道尔上校中弹阵亡了。奥格尔准将的左胳膊被炮弹炸成了碎片,後来在战场上赢得上将军衔,为此他付出了生命。
  法国军官们挥舞著刀剑冲在队伍最前面,他们的身先士卒鼓舞著身後的士兵们,但是他们军服上的勋章和肩章使他们成了蒂罗林轻装备步兵的靶子,被一次次打中。
  此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幕幕戏剧般的场景,那麼的悲壮,那麼的震撼人心。第一轻装备步兵团的昂迪斯中校突然受了重伤倒了下去,在他旁边只有22岁的芬那林少尉冲进了奥地利的阵营,为此壮举他献出了生命。陆军上校马拉维尔在卡萨诺瓦农场发觉自己的人越来越寡不敌众,弹药也用完了,於是他紧握住军旗,冒著敌人猛烈的炮火,高喊著:"热爱战旗的士兵们,跟我来!″冲向前方。那些士兵们忍受著饥饿和疲劳,端著刺刀紧随其後。一颗子弹打中了马拉维尔的腿,但他不顾伤口的剧痛,又让士兵们把他扶上马继续指挥战斗。在他附近赫伯特正在指挥他的部队,为了保卫一面旗子,他被打倒了;战斗的洪流从他平躺的身躯上汹涌而过,他在临死前使出最後一点力气对他的士兵们喊道:拿出勇气来,小伙子们!
  在索尔弗利诺的山岗上,禁卫军的轻装备步兵部队的蒙哥利亚中尉一人缴获6门炮,其中4门炮的炮兵也一起被俘获,指挥这些炮兵的奥地利陆军上校举刀投降了。手举军旗的圭圣尔中尉和他的部队被十倍於他的兵力所包围,接著他也中弹倒下了,当他在地上翻滚的时候,还把这面战旗紧握在胸前。一个中士紧紧握住军旗不让敌人夺走,一颗加农炮弹炸飞了他的头,紧接著一个上尉又抓住了旗杆,很快也负了伤,他的血染红了褴褛的旗帜。每个握旗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负了伤,其中有军官也有士兵,无论活著的还是死了的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起一道人墙,誓死捍卫自己的旗帜直至最後一息,亚伯图斯上校所率团的一名准尉最後握住了这面光荣的旗帜。
  利安科特少校,这位勇敢的非洲骑兵,正在向匈牙利的方阵猛冲,这时他的马被打得满身都是窟窿,接著他也连中两枪摔了下来,被重又组成方阵的匈牙利人俘获。
  在圭地左罗,勇敢的奥地利陆军上校查尔斯。得。温弟斯克亲王冲在队伍最前面,他指挥全国作了很大努力仍没有重新夺回卡萨诺瓦阵地。这个不幸的亲王就像一个高大的英雄,勇敢地面对死亡,甚至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仍继续指挥作战,他的士兵们用胳膊举著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枪林弹雨之中,一直支撑到最後一刻,他们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倒下,但是至死也不会离开他们尊敬和爱戴的上校,不久这位上校就阵亡了。
  陆军元帅克瑞那维尔伯爵和帕弗利伯爵也在英勇作战时负了伤,伤势严重,负伤的还有冯。维果男爵率领的部队中的陆军元帅布罗堡和陆军少将巴尔丁•斯特姆弗特尔男爵,斐多男爵和冯•姆伯上校都已阵亡了。中尉冯•斯提格尔和冯。弗舍尔倒下了,离他们不远处是爱森堡亲王,他很幸运在被救起的时候还活著。
  陆军元帅巴拉干•迪耶尔带领巴赞得。内格瑞尔。道尔,得阿尔顿和弗吉欧特将军,还有坎伯瑞尔和米利尔坎利尔上校冲进索尔弗利诺村。这个村庄由斯塔弟昂伯爵,陆军元帅帕芬和斯特恩伯格把守,在他们的指挥下,比尔斯。珀克纳尔,戈尔。库勒尔和弗斯塔提克斯几个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功地击退了敌人数次最猛烈的进攻。卡蒙将军带领他的步兵和狙击手们在突袭中取得辉煌的胜利,得胜的还有负伤的在瑞恩科特上校,得。塔克里希上校和两次胸部中弹的荷马尔德中校的部队。得。斯沃克希将军和他的骑兵部队遇到了匈牙利步兵的猛攻,他像以往一样勇敢镇定,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带领他的中队用钢铁般的力量反击著冯。维果。斯克沃森堡和斯卡弗果茨克的部队,以支援特隆图将军在圭地左罗和瑞贝卡的有力进攻。在同一战区,毛瑞斯将军和帕托诺克斯将军在与门斯多夫的骑兵交战中表现出色。
  内尔将军率领得弗利。温诺埃和得卢兹抗击著温普芬伯爵的三个加强师,牢牢地守住了麦多拉平原。在内尔将军强有力的防卫下,麦克马洪元帅率领得。拉。麦特欧兹将军,迪肯将军和骑兵卫队成功地到达了卡什亚诺和卡弗瑞亚那的丘陵地带。麦克马洪将军在通向圣卡什亚诺和卡弗瑞亚那这些阵地的一个重要高地四周杀出道路,向几个并排的小山逼近,最後在陆军元帅克劳斯卡拉斯和左拜耳的部队的对面安置下来。高贵的汉斯亲王,奥地利军队的一位英雄,经过在圣卡西亚诺的英勇奋战之後,他守住了冯特纳山的三个斜坡,击退敌人的连续进攻,成了麦克马洪元帅的劲敌。由於战马上不了陡坡,萨瑞林兹将军就和法国禁卫军的榴弹部队一起,冒著奥地利军队的炮火把野炮拉上山。一队榴弹丘从後面平原上的弹药车上沉著地将弹药传递给炮兵们,以使大炮能在高地上继续向敌人开炮。尽管年轻的德国军官们率领敢死队不断重新发起进攻,进行顽强的抵抗,但得。拉。麦特欧兹将军还是最终占领了卡弗瑞亚那。曼尼科将军的步兵们从那些榴弹兵那儿重新补充了弹药,可很快又用光了,他们便在索尔弗利诺和卡弗瑞亚那之间的地带,在枪上上了刺刀,在米尔纳特将军的帮助下,在面临顽强低抗的情况下,成功地攻占了这些阵地。而瑞贝卡也在几易其主後,终於被瑞那特将军收复。
  在冯特纳山上的一次猛攻中,阿尔及利亚的狙击手们伤亡惨重,他们的上校劳瑞和荷尔门特阵亡,无数军官倒下了,这一切激起了他们更大的愤怒,这些神枪手们带著非洲人的狂暴和回教徒的执著,就像见了血的猛虎冲向敌人,毫不留情地残杀著他们,誓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克罗地亚人趴在地上或藏在沟里,等他们的对手一接近便突然起身,在近距离瞄准射击。
  在圣马提诺,波萨哥里瑞的帕拉维斯纳上尉负了伤;他的士兵们把他抱起来送到一个礼堂进行急救。但暂时被击退的奥地利军队又重新发起进攻,并攻入了礼拜堂。菠萨哥里瑞的人们抵抗不住,只好扔下了他们的指挥官。随後克罗地亚人就在门口捡起石头砸向这个上尉的头,顿时他的上衣淌满了脑浆。
  在战场上接连发生的战斗,激起了来自不同国家的战士们的咒骂声,他们当中有的20岁就成了刽子手。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拿破仑三世的随军牧师亚伯莱恩从一个野战医院到另一个野战医院安慰著奄奄一息的人们。钢铁和硝烟像挟带著死亡的风暴横扫而过,震撼著脚下的土地。燃烧的战场,火光冲天,越来越多的烈士加入了被祭奠的行列。又一个中尉被一阵枪弹将左臂打断,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涌出来。一个奥地利军官看到自己的一个士兵正在瞄准那个中尉,他制止了这个士兵,然後来到这个受伤的人面前,同情地握住他的手并下令将他抬到一个较安全的地方。
  兵营小卖部的妇女们像士兵们一样冒著敌人的炮火在战场上奔忙著,当听到伤员可怜地喊叫著要水喝时,她们就过去,抬起伤员的头,喂他们水,在此期间她们自己也常常负伤。一名哈扎军官失血过多,极度虚弱,正在挣扎著要将中弹倒在他身上的战马推开。此时一匹撒欢的战马驮著他的骑手那血淋淋的身体疾驰而过。战马似乎比它们背上的骑手更有怜悯心,试探著择路而奔,以免踩到受伤的人们。
  外藉志愿兵团的一名军官被子弹死,在他身边跑著的小狗没向前跑几步也负了伤,可它奋力拖著身体死在了它的主人身边。这只可爱的小狗是它的主人从阿尔及利亚带来的,是这个兵团的宠物。在另一支队伍里有一只山羊,是一个神枪手养的,所有的士兵都喜欢它。在索尔弗利诺这只山羊和部队一起毫不畏惧地迎著枪弹向前冲去。
  有多少勇敢的士兵没有为第一次的伤痛而畏缩,他们捂住伤口继续向前,直到又一颗子弹将他们打倒在地,不能再战斗为止!还有一些战区,全营的人被迫伫立在那儿,在肆虐的炮火中等待著前进的命令。看著自己人一个接一个中弹倒下,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冲上去,可是没有命令,他们只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整天来,在圣马提诺,瑞可洛,马多那的小山,撒丁军队一次次地防御,然後又一次次地进攻著。这些阵地被夺取了六七次,虽然撒了军队一支独立师,孤军奋战,但最终还是占领了波左林果。他们的将军们摩拉得,得•拉•马莫诺,得拉若卡,杜雷多,范提,塞尔第内,库可彻瑞,得索那兹率领各级官兵和撒丁国王一起战斗著。其中佩瑞尔,塞洛尔和阿诺乐弟将军负伤。
  在法国军队中,除了那些元帅和将军们,我们还要提到许多勇敢的准将,令人钦佩的上校,无畏的中校和英勇的上尉,他们的光荣事迹可歌可泣,他们为法国在这场战役中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的确,能同汉斯。亚历山大亲王;斯塔弟昂,本迪克或卡尔•冯•温弟斯克这样的勇士们作战并打败他们是多麼大的荣誉。
  一个普通士兵形象地描述这场战斗:"好像是风在推动你前进。″它表达了他和并肩战斗的战友们的那种精神和热情。"火药味,枪炮声,击鼓声和号角声,所有这一切使你充满活力,浑身热血沸腾!″在那场战役中,确实每个人都像面临著自己身败名裂的危险一样,都把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看作是自己的光荣。
  在法军中还有无数勇敢的军士长们,他们势不可挡,带领自己的士兵们视死如归地奔向最危险,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毫无疑问,比起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军队,这些优秀的品质就是法军所具有的一个优势。
  弗兰西斯。约瑟夫皇帝的军队已经溃退;温普芬伯爵的军队甚至在坎若伯特元帅的部队参加战斗之前就首先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尽管在斯科克伯爵的军队中,斯塔弟昂伯爵的部队坚守阵地,但由於得不到陆军元帅的克劳斯卡拉斯和左拜耳[除了汉亲王的那个师]的及时援助而变得越来越抵挡不住了;他们只得被迫放弃了所有的阵地。
  这时天空变得暗淡下来,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地平线。大风猛烈地刮起来,风卷起树枝抛向空中,一场暴风骤雨突然降临,把本来就已经又饿又累,极度虚弱的士兵们浇了个透,同时刮起一阵尘土飞扬的旋风。这时战士们既要与暴风雨搏斗又要抗击敌人。虽然如此,奥地利人依然弯著腰顶风冒雨在他们的军官的命令下重整旗鼓;然而在战斗进行到5点钟左右,大雨冰雹,电闪雷鸣和笼罩大地的黑暗终於使战火渐渐地平息下来。
  奥地利皇帝在整个战斗中表现得沉著冷静。当卡弗瑞亚那被法军占领时,他正与施利克伯爵和他的随从纳撒亲王站在一个叫作马多那得拉。彼尔的高地上,此高地在一个松柏环绕的教堂附近。在奥地利军的主力已撤退而且他们的左翼已无法攻破法军的阵地之後,总撤退已成定局。奥地利皇帝在这个庄严的时刻,只好在奥地利和托斯堪纳的大公们已撤向瓦莱吉奥的同时,与馀部向沃尔塔撤退。在一些地方德国军队一片慌乱,某些撤退的兵团陷入了毫无秩序的大溃败之中,他们的军官们曾像狮子般勇敢战斗,郤不能阻止眼前的一切。鼓励,咒骂,挥舞刀剑,什麼也阻止不了这场大溃败。那些士兵曾那麼的勇往直前,现在郤被吓坏了,宁愿挨打受辱也要四散奔逃。
  奥地利皇帝已绝望到极点。他一整天来像一个英雄冒著枪林弹雨英勇地指挥作战,现在面对这场大灾难,他却忍不住悲泣。在极度的痛苦中,他冲进奔逃的人流,骂他们是胆小鬼。在一阵猛烈的发洩之後,他平静下来,默默地注视著这一片荒凉的景象,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淌下来,最後他在副官们的力劝之下终於同意离开沃尔塔向瓦莱吉奥撤退。在惊恐之中,奥地利军官们的愤怒与绝望把他们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为此他们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价。他们中一些人不能活活忍受这沉痛的失败,在悲愤中饮弹自杀了。但大多数人重又回到了染满自己和敌人鲜血的兵团中。人们应该对他们的勇敢给予应有的赞誉。
  一整天来只要那里需要,拿破仑皇帝就出现在那里,与他在一起的还有瓦兰特元帅,少将马提普瑞将军,少将副官若盖特伯爵,得。蒙特卡洛伯爵,弗利瑞将军,摩斯科瓦王子,瑞利和罗伯特上校,皇家护卫队和一个中队的一百名卫兵。在弗纳尔山上,拿破仑三世的外科医生拉瑞男爵骑的马中弹了,卫兵中有几个也被打中。可是不管那里有艰难险阻,皇帝就会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在那里指挥战斗。他就住在卡弗瑞亚那的一栋房子里,就在同一天,奥地利皇帝也曾住在那里,拿破仑三世就是从那里向皇后发出胜利的捷报。
  法国军队在他们夺下来的高地上宿营;禁卫军在索尔弗利诺和卡弗瑞亚那之间扎营;第一,二军团留在索尔弗利诺周围的小山上;第三支军团驻扎在瑞贝卡,第四支在沃尔塔。
  一直到晚上10点,圭地左罗还在奥地利人的掌握之中,奥地利人是在左翼维果元帅的部队和右翼本迪克元帅的部队掩护下撤退的。右翼部队一直在波左林果坚守到深夜。因此保护了斯塔弟昂伯爵和克劳斯卡拉斯的撤退,特别是其中库勒尔和戈尔旅撤退得很顺利。布兰丹斯坦和沃森两个旅在汉斯亲王掩护下往沃尔塔,在那儿他们帮助炮兵从保哥黑图和瓦莱吉奥跨过了明休河。
  奥地利军队中的落伍兵们被搜集起来带到了瓦莱吉奥道路上堆积著各部队的行囊,浮筒和炮兵装备,所有的人你推我挤争先恐後地到达了通向瓦莱吉奥的通道,为了让军列通过,在预定位置很快塔起了浮桥。第一批遣送的轻伤员这时开始到达维拉弗兰卡,随後而来的是重伤员,在整个那个悲惨的夜晚里,一批批的伤员陆续不断地到达这里。医生们给他们包扎伤口,给他们东西吃,再把他们送上开往凡尔那的拥挤的火车。尽管奥军在撤退中把能带上的伤兵都用军用马车和征用的马车带走,可是还有不少不幸的人被丢在了後面,无助地躺在浸满他们鲜血的土地上。
  在那战斗的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夜幕笼罩著这片广阔的沙场,许多法国军官和士兵此时正在到处寻找著自己的同志,同乡和朋友。如果跨过某个认识的人,他们就跪在身边试著要把他救活,用手按在他们的伤口上止住血,或者用手帕绑住断肢。可是没有水给这些可怜的伤员们喝!在那个夜晚里,多少人悄悄地流泪,全然忘却了人们的虚荣与矜持。
  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在农场,房屋,教堂和修道院,甚至在露天的大树下都建起了战地医院。早晨受伤的军官首先在这里得到些治疗,之後是军士长和士兵。法军所有的外科医生不知疲倦地忙碌著,有几个医生已经24个多小时没有休息了。在急救站里,两名外科医生在禁卫军主治外科医生米瑞指导下做了许多截肢手术,包扎了大量的伤口,最後他们累得昏倒了,在另一个急救站,他们的一个同事已经精疲力竭了,在工作的时候只好让两名士兵托著他的胳膊。
  在某个战斗中,如果一面黑旗在高处飘起,就表示那里是急救站所在地,而且这个地方就默认为不受炮火攻击的地方。但有时这里也会遭到炮火的袭击,这儿的指挥员,救护员和装有为伤员准备的面包,酒和肉汤的马车都无法幸免。能走的伤兵就自己走到救护点,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由於失血过多或被曝晒显得很虚弱,只能用担架把他们抬到救护站去。
  在这片被战争破坏的国土上,在那绵延20。5英里的战火纷飞的区域里—在整个大混战过後—士兵们,军官们,将军们也只能模糊地意识到这无数战场所带来的後果。甚至在战斗进行之中,他们都说不清楚在他们身边究竟发生了什麼。奥地利军队由於缺乏适当和统一的指挥,这种盲目的现象更加严重。
  在卡斯梯哥里昂和沃尔塔之间所有的小山上,人们用奥地利破弹药车以及被暴风雨和炮弹打断的树枝点起了火,火堆前战士们一边把湿衣服架在火上烤乾,一边躺在旁边的石头上或地上睡觉。但是一整天了,人们没有食物也没有休息,必须有人去找水做点汤和咖啡,因此一些未受伤的人还没有休息。
  那是多麼悲惨的经历,多麼令人绝望!全营的食物所剩无几。那些按照命令扔掉背囊的部队更是一无所有了。在一些阵地上没有了水,军官和士兵渴得只好去喝泥沟里浸满鲜血的污水。
  一群去找水和食物的哈扎人,在晚上10钟到12点钟之间疲惫不堪地返回宿营地。在找水的路上,许许多多快要死的人向他们要水喝,他们几乎倾囊而助。当他们在宿营地好不容易冲了点儿咖啡,刚要喝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枪声,警报也拉响了。这群哈扎人以为敌人又进攻了,没等喝一口咖啡就赶快整装,朝开火的方向跑去,匆忙之中咖啡全洒了出来,稍後他们才发现原来的是法国哨兵开的枪,他们误把一些找水的自己人认成了奥地利人。警报解除後,恼怒的骑兵们又躺回地上,滴水未进,睡了一个晚上。这些找水的人在返回部队的路上又遇到许多伤兵喊著要水喝。躺在他们宿营地附近的一个蒂罗林人一直冲他们喊著,可是没有一点水给他了。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他已经死了,嘴唇上满是泥土和泡沫,他那浮肿的脸又绿又黑,因为痉挛,他的身体曾一直在痛苦地扭动著;他的手紧握著,指甲向後掀开。
  呻吟声,痛苦的叹息声打破了夜晚的沉静。令人心痛的声音在祈求著帮助。谁曾描写过这样可怕和痛苦的夜晚呢!在25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呈现在你眼前的是你想像不到的最可怕的景象。战场上布满了人和马的躯体;在道路上,在壕沟里,在峡谷里,在灌木丛中和田野上到处散落著屍体;尤其是在索尔弗利诺附近更是屍横遍野。田地被毁坏,麦子和玉米倒在地上,篱笆被折断,果园成了一片废墟;到处是斑斑的血迹。村庄被枪弹,炮弹打得伤痕累累。一座座墙倒塌了,墙体上被加农炮打出一个个缺口。有的房屋已千疮百孔,有的已坍塌,屋子的主人们蜷缩在地窖里,没有灯光,没有食物,他们就这样躲藏了将近24小时,现在他们开始爬出地窖,可一下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目瞪口呆了。在索尔弗利诺周围,特别是村子里的阵地上,堆满了枪,背囊,弹药箱,头盔,帽子,皮带以及各种装备,还有血迹斑斑的破衣服和一堆堆破烂的武器。可怜的伤员们经过一整天才被发现,他们已经面色苍白,精疲力尽了。有些重伤员已经神志不清了,好像听不懂人们对他们说些什麼,只用憔悴的双眼瞪著你,可是身体的极度虚弱并没有使他们对疼痛失去知觉。另外一些人由於精神过度疲劳显得焦灼不安,一阵阵地抽搐著。还有一些人伤口开始化脓感染,痛苦得快要发疯了。他们哀求著人们杀了他们,以解除痛苦,有的还在地上扭动著身体,他们的脸在与死神的搏斗中变了形。
  一些可怜的人不仅身上中了弹或被弹片击倒,他们的胳膊和腿还被大炮车的轮子压断。一颗子弹能把骨头打成碎片,这种伤往往相当严重。炮弹的弹片和圆锥形的子弹也会打碎骨头而且还能造成可怕的内伤。各种碎片,如骨头碎片,衣服碎片,铅片等还有脏土常常会使伤口恶化,从而加剧了伤员们的痛苦。
  如果你在前一天的战斗中横跨这个大战场,那麼每走一步,你都会看到在一片片混乱中呈现出的各种无法名状的绝望和悲哀景象。一些兵团扔掉的背囊已被一些伦巴地的农民和阿尔及利亚的神枪手们洗劫一空,这些人沿路什麼都抢。禁卫军的轻装备步兵团在卡斯梯哥里昂附近扔掉了背囊,以便轻装前进,帮助弗瑞师攻击索尔弗利诺,他们打了一整天,不断向前推进,最後在卡弗瑞亚那宿营。第二天拂晓,当他们转回头去找丢掉的背囊时,郤发现它们是空的,每件东西都在夜里被偷了。对这些可怜的士兵来说,那真是损失惨重。他们身上的内衣和军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现在郤发现他们带的衣服被偷了,那些小收藏品以及他们的母亲,姐妹或情人送的,令他们怀念家乡和亲人的纪念品不见了。那些打劫的人甚至从死人身上偷东西,有时还偷可怜的伤兵,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还活著。伦巴地的农民们好像对靴子特别的贪婪,他们粗暴地把那些靴子从死者肿胀的双脚上扒了下来。
  除了这些可怕的事件,许多场景都很悲壮。老将军里。布林顿正来回寻找著他受伤的女婿道尔将军。这位将军离开了心爱的女儿麦克。道尔上了战场,现在倒在那里,处於极度的焦虑之中。陆军中校得尼切兹倒在那儿,已经阵亡了。当他看到他的指挥官瓦伯特。得。占利斯上校身负重伤,从马上摔下来时,正欲跳起来继续指挥战斗,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心脏。
  瓦伯特。得。占利斯上校正发著高烧,到现在刚得到急救,他身边躺著得撒瑞少尉,他离开圣塞瑞还不到一个月就失去了右臂。这边是一个可怜的准尉,是温森内斯轻装备步兵团的,他双腿被射穿,後来又在布列西亚的医院里和米兰至都灵的火车上看到过他。他由於伤势过重死在了特内尔。中尉圭圣尔是在他倒下的地方被发现的,已经失去了知觉,手里还紧握著战旗,後来证实他已经死亡了。在他的附近有一堆屍体—他们是一群奥地利骑兵和步兵,还有特科人和佐瓦人—躺在他们中央的是一名身著漂亮的军服的回教军官拉格达,阿尔及利亚神枪手队的一名中尉,有著一张黝黑和饱经风霜的脸,他躺在一个叫蒂罗林上尉的胸前。这一堆堆屍体散发著血腥气味。
  马拉维尔上校在卡萨诺瓦英勇负伤,刚刚嚥下最後一口气,庞兹班德少校的屍体在夜里被夜里被掩埋了。人们发现了年轻的伯爵得圣帕尔屍体,一个星期前他刚刚升为所在营的指挥官。禁卫军轻装备步兵团的费奥尼尔少尉昨天伤势严重,现在已经阵亡,年仅20岁,他10岁当了志愿兵,11岁成为下士,16岁升为少尉。他曾参加过两次非洲战役,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在塞巴斯托堡负过伤。下面是最後一个在索尔弗利诺阵亡的第一帝国最光荣的名字之一——朱诺特中校,他是阿伯瑞安梯斯的公爵,康士坦丁堡前军事指挥官,勇敢的得费利将军的参谋长。
  缺水的状况已越来越严重,河沟全都乾涸了,士兵们用来解渴的水大部分都是脏水。所有发现泉水的地方都有持枪的哨兵把守,以保证伤员的供水。两天里有两万炮兵和许多战马在卡弗瑞亚那附近的一个水洼里饮用脏水,一些受伤了,没有主人的牲口转悠了一夜,向马队这边拖动著受伤的身体,好像在请求同伴们帮助,人们只好把这些牲口打死来解除它们的痛苦。其中一匹战马带著一身漂亮的披挂,它迷失了方向,进入法国的小分队。马鞍上仍挂著背囊,从里面的信件和物品上看一定是英勇的爱森堡亲王的马。於是人们开始寻找这匹马的主人,这位奥地利人在死屍中被发现,他受了伤,因流血过多已失去了知觉。但法国外科医生立刻给他进行了治疗,最後他终於返回了家园。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几个星期来一直在为他哀悼。
  躺在地上的一些阵亡的士兵中,有些是当场死亡的,他们表情很平静,但另外许多士兵在与死亡搏斗的痛苦中已经面目全非,他们四肢僵直,浑身血迹斑斑,双手抠进地面,大瞪著双眼,胡子倒坚,牙齿紧咬露在外面,一副可怕的表情。
  人们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掩埋了战场上屍体,可是在这偌大的战场上,许多躲藏在沟里,战壕里,灌木丛和土堆里的屍体後来才被发现,这些屍体和死了的战马散发著难闻的腐臭味。
  在法军中,各个部队都派出一些士兵去辨认和掩埋屍体。他们通常把自己部队里阵亡的人挑出来,从死者物品上记下部队的编号,然後付给伦巴地的农民一些钱,让他们帮忙一起将屍体埋进一个公墓里,不幸的是由於急於完成任务,一些农民很粗心,有些显然是疏忽,结果把还没有死的人与死人埋在一起的事时有发生。在军官身上发现的装饰品,钱,表和信件,文件等,後来都送还给了他们的家人;但是需要掩埋的屍体太多了,人们不可能事事都办得妥当。
  躺在泥土里,倒在血泊中的这些士兵中,有的曾是被父母宠爱的儿子,平时在他们慈爱的母亲的精心爱护下长大,得一点小病都会使母亲担惊受怕;有的是优秀的军官,备受家人的爱戴,有妻子,儿女;有的士兵是离别了心上人,父母和姐妹上了战场的,然而现在一张张英俊刚毅的面孔已经被刀剑,枪弹毁坏得难以辨认了。还有那些伤员活著时受著痛苦的折磨,死後他们的躯体变成了黑色,肿胀著,非常可怕,不久就这样被扔进了还没有挖好的坟墓里,盖上几铲泥土就算是把他们掩埋了!食肉鸟没有丝毫怜悯,啄食著从土堆里露出的手和脚。过後,也许会有人回来再在这些坟墓上面添些土,在死者长眠的地方竖立一个十字架——为他们做的就这些了。
  成千上万的奥地利人的屍体遍布在小山上,防御工事里,土坡上,布满了树丛,树林以及麦多拉的田野和平原。在死者灰色的破外衣上或是被血染红的白色紧身衣上聚集著一群群苍蝇;食肉鸟在腐败的屍体上空盘旋著,准备吃顿美餐。在一个大公墓里要堆上几百具屍体。
  在奥地利俘虏中,有些人听说法国人特别是佐瓦人是残忍的恶魔,被吓坏了。其中一些人到了在布西亚後一看到镇子周围的树就非常严肃地问,是不是要把他们吊在那些树上。有几个人得到了法国士兵的优待,反而以非常奇怪的态度来对待他们—这些可怜无知,不辨是非的家伙们!星期六早上一个法国步兵看到一个奥地利人躺在地上很可怜,就上前用一瓶水餵他。这个奥地利人不相信他是好意,就抓起旁边的步枪,使出所有的力气,用枪托朝那个法国人身上打去。那个仁慈的步兵只好带著脚上和腿上的青紫走开了。禁卫军的一个榴弹兵上前扶起一个伤势严重的奥地利人。这人伸手抓到身边的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向救他的人开了枪。
  一个奥地利军官对我说:"我们部队中一些人的粗暴不足为奇,我们当中有来自奥地利帝国最边远角落里的野蛮人;总之,我们军队里有真正的野人。″
  一些法国士兵想报复几个克罗地亚俘虏。当他们愤怒地骂那些人穿紧身裤子的家伙时,就把其中的伤兵杀死。那些俘虏实际上是匈牙利人,他们穿的军服跟克罗地亚人的一样,但是没有他们那麼凶。我向法国士兵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区别,并把那些吓得发抖的匈牙利人移开。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法国人对待俘虏的态度给人们的感觉是友善的;出於法国军队指挥官的好意,一些奥地利军官获允保留他们的马刀和军刀。他们还与法国军官吃一样的食物,其中受伤的由同样的医生治疗。甚至有一位军官获允取回自己的私人物品。许多法国士兵像对待兄弟一样与那些快要饿死的战俘们分享自己的口粮;其他一些人把敌军的伤员背到野战医院并给予他们各种照顾,表现出了不寻常的爱心和深厚的同情心。法国军官们还亲自护理奥地利士兵,有一个军看到一个蒂罗林人头上缠著一块血迹斑斑的破布,就用自己的手帕为他包扎头上的伤口。
  我可以举出无数的事例来证明法国军队崇高的品质以及法国军官与士兵非凡的勇气,还有他们所表现出的人道主义精神。法国人对於战败被俘的敌人的仁慈与同情比他们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毫不逊色。真正一流的士兵应像其他任何优秀的人们一样地心地善良,彬彬有礼,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通常法国军官不仅慈爱而且侠义慷慨。他们得到了冯。萨尔姆将军的赞扬,这位将军是在纳尔温迪被法军俘虏的,得到了法军得拉克斯姆巴戈元帅的优待,将军对罗杰尔赞道:"你们有一个多麼了不起的国家!你们的士兵像狮子一样勇敢战斗,而一旦抓住敌人又会像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那样对待他们!″
  军需部门继续收集伤员,无论这些伤员的伤口是不是包扎过,都放到担架上,或是放在绑到马鞍上的椅子里,转移到野战医院。从那儿他们又被送往离他们负伤或被发现的地方最近的镇子里,这些村镇的每个教堂,每个修道院,房屋,公共场所,庭院,街道或小巷都变成了临时医院。许多伤员被送到卡培那多罗,卡斯塔尔,戈弗瑞多,麦多拉,圭地左罗,沃尔塔和周围所有能送到地方,但其中相当一部份人被送往卡斯梯哥里昂,那些轻伤员则是自已拖著受伤的身体到卡斯梯哥里昂的。
  大队的军需马车鱼贯而入,满载著士兵,军士长,甚至还有带街的军官们,各种军衔的人混在一起;骑兵,步兵和炮兵们的伤口都淌著血,痛苦不堪,一个个显得风尘仆仆。後面的骡子驮著伤员小跑著,伤员们被颠簸得发出痛苦的叫喊声。有一个人用一只胳膊支撑和保护著另一只断臂。还有一个下士的胳膊被炮弹射穿,他竟自己拔出炮弹皮,并拄著它步行到了卡斯梯哥里昂。还有一些人死在路上,他们的屍体被丢在路边,以後才能被掩埋。
  伤员们从卡斯梯哥里昂被继续送往布列西亚,克雷蒙那,波戈马和米兰的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必要时要做截肢手术。要运送这麼多伤员,只靠法国军队的运输工具是绝对不够的,而且奥地利人征用了附近所有的马车,因此有些伤员不得不在战地救护站等上两三天才能被送往卡斯梯哥里昂。
  卡斯梯哥里昂的拥挤不堪,无法形容。这个镇完全变成了法国人和奥地利人的临时医院。星期五,开始战斗的那天,医院总部就设有在这里。马车上满载的绷带,设备和药品已经卸下来了。镇上的人把所能腾出的所有毡子,亚麻布,草垫子都拿出来。卡斯梯哥里昂的医院,教堂,圣伦吉修道院和卡普琴教堂,警察局,切萨马焦雷教堂,还有圣圭萨佩和圣罗塞利亚教堂都塞满了伤员,他们一个挨一个地躺在草上。街道和院子里以及空地上也铺上了草;到处是支起的木棚子或是撑起几块布,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伤员可以在那儿避避太阳。私人住宅很快也被占据了;一些富裕的房主人忙活著迎接军官和士兵们,并力所能及地为他们减轻些痛苦。有些人在街道上狂奔著为他们的客人找医生。还有一些人在镇里来回奔跑著,拚命地哀求著把他们屋里的死人抬走,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怎麼办。伯萨兰德医生从星期五上午开始一直在卡斯梯哥里昂做截肢手术,他熟练地为送到这里的许多有名的军官服务著,其中就有雷得米亚那托将军,迪欧将军和奥格尔将军以及上校布隆塔和布瑞恩康特。另外两名外科医生刘瑞特和哈斯皮尔医生都是意大利医生,助理外科医生瑞奥拉克西和路伯斯汀两天来也一直在给伤员上夹板,包扎伤口。医生们任务繁重,甚至夜里都不能休息。炮兵部队的奥格尔将军先被送到卡萨摩瑞诺,这里是为麦克马洪元帅的部队也就是奥格尔将军所在部队而设立的总医院,奥格尔将军後来被送往卡斯梯哥里昂。这位出色的将军左肩被一发炮弹炸断,弹片深深地嵌在腋窝里达34个小时。为了取出弹片,医生为他做了截肢手术,可是手术後伤口开始生疽,29日他就死了。
  星期六被送来的伤员数量增加到使地方政府,镇上的人和留在卡斯梯哥里昂的部队已完全无法应付的地步。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像昨天一样悲惨的场景又出现了。尽管这里有水和食物,但是还是有人饿死,渴死;虽然有足够的绷带,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包扎伤口;大多数军医必须去卡弗瑞亚那,因为那里缺少医护兵,而且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又没有别人帮助。因此在这儿不得不设法组织起志愿服务队,但在这麼混乱的秩序中这是相当困难的;这时更糟糕的事儿发生了,使卡斯梯哥里昂人陷入一片恐慌之中,秩序变得更加混乱而且使伤员们处於一种紧张状态,状况更加悲惨。
  实际上造成这场恐慌的是件本来不足为奇的事件,法国军队的每一支部队在战後的第一天就被改编或重新组织起来,开始进行战俘的押送工作并通过卡斯梯哥里昂和蒙特切罗向布列西亚行进。这天下午哈扎人遣送的一批战俘,从卡弗瑞亚那向卡斯梯哥里昂走来。镇上的人远远看见他们向这边靠近,糊里糊涂地认为是一支奥地利军队返回来了。这个消息一下就被农民们和那些常跟随部队的小贩们传开了,尽管这样的消息很荒谬,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但镇子里的人还是信以为真,当那些俘虏们来到镇上时,都吓得喘不过气儿来。立刻,镇子里房门紧闭,人们躲在屋里,把装饰在窗户上的三色旗烧掉,然後藏进地窖或阁楼里。有些人带著妻子,孩子和家里值钱的东西逃到野地里。另外一些不太紧张的人就呆在家里,一发现躺在街上的奥地利伤兵就急忙抬进来,给予他们关心与体贴。这时街道和路上拥挤著开往布列西亚的救护车和从布列西亚运往部队的食品供应车。那些运货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在惊恐的哭声和恼怒的喊叫声中,马匹四散奔逃,驮著行李的车被弄翻,一包包饼乾被扔进了路边的沟里。特别是一些被吓坏了的马夫没有给马套上马具就沿著去蒙特切罗和布列西亚的大路疾驰而去,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慌乱和骚动,他们冲撞著装有定期由布列西亚运到联军军营的食物和面包的马车,冲撞著路上所有的东西,而且马蹄还践踏著求救的伤员。教堂里的许多伤员不听规劝,扯下绷带蹒跚著来到街上,也不清楚要往那里去。
  噢,25,26和27日那几天痛苦的煎熬!由於天气热,尘土飞扬,使伤员的伤口被感染,又因缺少水和适当的照料,他们变得越来越痛苦了。虽然当局为保持医院的卫生条件所做的努力值得称赞,但是那里发出的浊气仍污染著空气。每一刻钟就有一批新伤员送到卡斯梯哥里昂,这里非常缺少医务兵,救护人员和志愿帮助者。虽然有一个军医和两三个在组织用牛车运送伤员,同时还有一些布列西亚的马车主们自发地用马车运送得病的军官们,但是疏散伤员仍没有送入的那麼快,因而,拥挤的状况越来越严重。
  来自不同国家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躺在卡斯梯哥里昂教堂的石板地上—其中有法国人和阿拉伯人,日尔曼人和斯拉夫人。他们紧挨在一起,没有力气挪动,即使有也没地儿可挪。那些难以描述的咒骂声和哭喊声回荡在这些神圣殿堂的穹苍之下。
  "噢,先生,我太疼了!″几个可怜的小伙子对我说:"他们抛弃了我们,我们战斗得那麼英勇,郤让我们这样悲惨地死去!″他们虽然累坏了,好几夜没有睡觉了,可疼痛使他们无法入睡。他们痛苦地叫喊著医生,并在绝望的抽搐中扭动著身体,结果就会导致得破伤风或死亡。一些士兵认为冷水泼在已经溃烂的伤口上会长疽,就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他们拒绝把绷带浸湿。还有一些有幸在野战医院及时包扎伤口的人,今後几天在卡斯梯哥里昂,他们将得不到新的包扎品;紧裹在伤口上的绷带帮助他们忍受了一路的颠簸,但没有换过,也没有松一松,现在他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的折磨。
  许多人脸上黑乎乎的,一些苍蝇聚集在他们的伤口上,他们愤怒地左顾右盼,郤又无能为力。还有另外一些人,外衣,衬衣和血肉混合在了一起。许多人一想要被疽吞食就不寒而栗,而且眼看著这些疽从自己的身体里长出来[其实这些疽来自大量充斥在空气中的苍蝇]。有一个可怜的人面目全非了,他的下巴被打坏了,肿起的舌头伸在嘴外面。他正摇动著身体想站起来。我走过去润了润他乾渴的嘴唇和僵硬的舌头,又抓了一把纱布在桶里沾湿再把水挤进他那畸型张开著的嘴里。另一个人那扭曲的脸只剩下了一部份,鼻子,嘴唇和腮被马刀砍去了。他不能讲话,躺在那儿,用双手作出令人心痛的表示,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给他喝了点水,又在他流血的脸上泼了点儿清水。还有一个人头上破了一个大洞,奄奄一息,他的脑浆流在石板地上。当他挡住同伴的道时,他们就把他踢开。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得以保护他并用手帕盖住了他的头。
  虽然每个房子都变成了医院,每一家人都忙碌著照顾屋里受伤的军官们,我还是在星期天早上召集起一些妇女竭尽全力地去帮助救助伤员。她们并不是去帮助做截肢手术,而是去把食物,水送到快要饿死,渴死的人身边,然後给他们包扎伤口并洗净他们满是血泥的长疽的身体;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炎热,污秽,令人厌恶的气氛中进行的,充满了令人恶心的气味和痛苦的哭喊声。
  不久,一支志愿救助队就组织起来了。伦巴地的妇女们首先照顾的是那些哭喊声最响的—他们往往不是情况最糟的。我力图尽我最大所能在最需要的地方组织救护,我特选定了从布列西亚至此的这个方向左边那一块高地上的一个教堂,切萨马集雷。那儿有将近500名士兵堆在教堂里,还有100名躺在外面的草上,用几块帆布遮著太阳。妇女们进了教堂就用盛满清水的罐子和军人用的餐具,一个挨一个地为士兵们解渴并湿润他们的伤口。在这些临时护士中有一些漂亮迷人的女孩。她们的温柔与善良,她们那泪眼汪汪,充满同情的样子以及精心的照料,使一些病人恢复了一点勇气。附近地方的男孩们拿著桶,军人餐具和水壼在教堂和附近的喷泉之间来回奔忙著。
  分发过水後,接著要给伤员送汤和牛肉菜,军需部门不得不提供大量的供应。
  在各个地点放有大量的纱布捆供人们自由使用,但绷带,内衣和衬衫快没有了。这个奥地利人曾经经过的小镇所能提供的东西已非常有限了,甚至一些主要的生活必需品都没有了。但我还是从一个好心的妇女那儿卖了几件衬衫。这些妇女们已经把她们所有的旧亚麻布都拿来给了我,星期一早上,我送我的马车夫去布列西亚弄食物和必需品,几小时後他回来了,车上满载著甘菊花,锦癸,桔子,柠檬,糖,衬衣,海绵,亚麻布绷带,大头针,雪茄和烟草。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给那些急需的人送上新鲜的柠檬汁,用锦癸水给他们洗伤口,为他们提供热敷布以及更换包扎品。与此同时我还得到了几个新成员,先是一个前海军军官,然後是一对英国旅游者,他们是出於好奇才进了教堂,几乎是我们强行留住的。另外,有两三个英国人从开始就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帮助,他们还给奥地利人发雪茄。一个意大利牧师也来帮助我们,还有两三个旅游者和几个旁观者,一个巴黎记者,他们後来又到附近其它的教堂继续进行救护工作,还有派往卡斯梯哥里昂的小分队中的几名军官。
  不久,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发现这儿的悲惨景象让他感到身体很不舒服,而其他的的志愿救护人员也一个个退却了,因为他们再也不能忍受就这麼眼睁睁地看著这些伤员遭受身心的痛苦,郤做不了多少救护工作。那个牧师也跟著其他的人走了,後来又转回来,带来了芳香的药草和几瓶盐放在我们的面前,他想得可真周到。
  一个年轻的法国旅游者对眼前这些活著的伤残者的惨状颇有感触,突然哭了起来。纽查塔的一个商人两天来一直忙著给伤员包扎伤口,并为快死的人往家里写遗嘱。我们有必要为了他本人的健康让他先把好心放一放,我们还得让一个怀著同情心而激动不已的比利时人平静下来,我们害怕他会发高烧,因为有一个少尉就是这样发了高烧,他是从米兰到他的兵团的路上加入我们的行列的。
  小分队中的一些士兵被留下来驻守这个镇子,他们想帮助自己的同志们,但是他们也忍受不了这悲伤的景象给他们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影响。一个在骆塔受伤的下士,在他的伤几乎已经痊愈的时候[他现在正要返回所在营,给他的命令为他留出了几天宽限]来到这儿帮助我们,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他病了两次。法国军需官终於批准了使用未受伤战俘做医护工作:三个奥地利医生赶来帮助一名年轻的军医。一个德国医生特意留在战场上为自己的同胞包扎伤口,现在又在埋头为双方部队的伤员治疗。军需部门得知此事,於3天後,才把他送回曼图的奥地利军队。
  有些可怜的小伙子突然使出很大的力气抓住我的手,喊著"别让我死″,然後就失去了气力而死去。一个年轻的下士马诺特二十几岁,带著温和的表情,他身体左边中了一弹,他明白自己没有什麼希望了。当我喂他水喝时,他感谢了我,又满眼含著泪水说:"噢,先生,你能不能给我父亲写封信,让他安慰我的母亲!″我记下了他父母的地址,过了一会儿,他就死了。一个老中士袖子上缠著几条绷带,他带著痛苦和冷漠的表情,深信不疑地对我说:"如果能早点救护,我可能还能活下去,可现在我活不过今天晚上了。″当天晚上,他就死了。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禁卫军的一名士兵狂喊著。3天前他还很健康,充满活力,现在快要病死了。他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在这严酷的事实面前,他拼命地挣扎著。我同他谈话,他静静地听著。最後他带著孩子般的率直质朴,宁静安祥地死去。
  走到教堂的尽头,左边有个祭坛,那儿有一个非洲轻装备步兵团的士兵,几乎一动不动,也不再有怨言。3颗子弹打中了他,一颗打在他的右侧,一颗打在左肩,第三颗打在右腿上,子弹还留在里面。这已是星期日的晚上了,他说从星期五早上到现在什麼都没有吃过。他那样子看了真让人难过,满身是乾泥和血块,衣服都撕破了,衬衫一片片的。我给他洗了伤口,喂了点汤,又给他盖上了一个毯子。他带著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激的神情,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吻著。在教堂入口处有一个匈牙利人不停地在喊,用令人心碎的意大利语乞求著为他找个医生。原来一阵阵连珠炮打进了他的背里,看上去就像是用钢爪抓过的,周围露著一大片红色的肉,他肿胀的身体的其馀部分都是黑绿色的,找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或躺下。我在冷水里沾湿了一大块纱布,试著塞在他身体下面,可不久前已长满了坏疽。
  挨著他的是一个佐瓦人,他哭哭啼啼的,你得像安慰小孩一样地安慰他。在这个阶段,士兵们用尽了气力,疲惫不堪,又缺少食物,缺少休息,出现了一种病态的激动情绪和对於无人救助而死去的恐惧感,甚至一些毫无畏惧的士兵也由於处於紧张,敏感的状态中而抑制不住地呜咽和哭泣。
  当疼痛稍稍减轻一点儿的时候,他们大多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来,一想到如果他们的母亲知道他们变成这个样子该有多难过,就感到害怕。人们发现一个年轻人的脖子上挂著一个老妇人的小像片,那一定是他的母亲。他的左手仍把这张照片压在他的胸口上。
  在墙的对面,有100个法国士兵和军士长蜷缩在毯子里,分成两排,几乎挨在一起,中间刚刚能过人。所有的人都缠著绷带。已经给他们发过汤了。他们显得平静安详,但他们所有人的眼晴都在跟著我转,我去那边,他们就把头转向那边。一些人在说:"噢,你看他一定是从巴黎来的。″另一个说:"不,他往我这儿看呢,好像是从南部来的。″又一个向我:"先生,你是从波尔多来的,对吗″他们每个人都以为我来自他们那个省或镇子。值得注意和令人感兴趣的是这些普通战士在整体上所表现出的顺从。让我们一一地想一想,他们当中有那个人在这场巨大的变化中抱怨了什麼呢几乎没有。他们默默地忍受著痛苦,毫无怨言。他们静静地安详地死去。
  在被俘的奥地利伤员中很少有人试图反抗他们的征服者。然而其中也有一些人不愿意接受救助,他们对此表示怀疑并扯下绷带,让伤口流血。一个克罗地亚人抓住刚从他的伤口里被取出的子弹猛地扔到外科医生的脸上。其他的人都郁郁不乐,不说话,显得很消极。他们大部份人缺少拉丁民族性格中的那份率直,友好和心甘情愿。但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是那麼任性,并不是毫无感情,从他们脸上惊讶的表情中,你可以看到那份真诚的情谊。在教堂最远的角落里,一个19岁的男孩和大约40个本国的同胞远远地躺在那儿,3天没有吃东西了。他失去了左眼,发著高烧,颤抖著,不能说话,而且几乎连喝汤的力气都没有了,经过我们的照料他活了过来,24小时後就能送他去布列西亚了,在离开我们的时候,他难过得心都要碎了。他剩下的那只闪亮的蓝眼睛里流露出真诚深厚的感激之情,他还把卡斯梯哥里昂的那些善良的妇女们的手按到自己的嘴唇上亲吻著。还有一个俘虏发著高烧,还不到20岁,可头发就全白了,这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他和他的同志们都说是在战场上变白的。
  有多少18岁,20岁的年轻人不情愿地来到这儿,从德国的腹地或广阔的奥地利帝国的东部省份—他们中一些人可能是被粗暴地强迫而来的—被迫来忍受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还要被囚禁在精神的痛苦中。现在他们必须忍受米兰人对他们民族,对他们的领袖和他们的统治的深深的仇恨。这些奥地利人和德国人自踏上法国的土地,他们就注定不会得到半点怜悯。噢,那些在德国,奥地利,匈牙利和波希米亚可怜的母亲们,当她们自己的儿子在敌方的国土上受伤被俘虏的时候,人们不禁会想起她们心中的痛苦。
  但是,卡斯梯哥里昂的妇女们看到我不分国界地照愿那些伤员,也都学著我的样子,对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人表现出了同样的友善。她们不断恳切地说:"他们都是兄弟。″所有的荣誉都应该归功於卡斯梯哥里昂的那些富有同情心的妇女和女孩们!她们的镇定,不知疲倦和坚定不移以及默默自我牺牲精神大大减轻了伤员们的劳累与恐惧。
  一个人在这样不寻常的庄严的气氛中,会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多麼的微不足道,这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确实,当你意识到你永远只能帮助眼前的那些人而没有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的时候,是多麼令人沮丧—你不得不让那些呼唤你,请求你的人们一直等著你。而当你开始走向某个地方时,要用几个小时你才能到,因为你不得不在一个又一个请求你帮助的人前面停下,每走一步你都被倒在你面前和拥挤在你周围的可怜和不幸的人们挡住。然後你问自己:"为什麼我要去右边,这时左边那麼多人还没有得到一句友善和安慰的话,还没有喝一杯水解解渴就要死去了!″
  人们所具有的对生命的重要性的道义感以及希望能减轻所有那些可怜不幸的人的痛苦或是恢复他们溃散的勇气的美好愿望,还有此时此刻人们积聚起来的坚韧不拔的毅力和热情,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使你能够产生一种要去拯救所有可以拯救的人的力量。在这场庄严肃穆,令人恐怖的悲剧所呈现出的各种场景中,人们不再悲伤。人们漠然地从最可怕的面目全非的屍体前经过,在面对比我在这里描写的还要恐怖的场面时,人们表现出同样的冷静。可是你有时会突然感觉到很伤心—好像你的全身心立刻被一种苦涩和无法抗拒的悲哀所笼罩,因为一些普通的事件,一些互不相干的事情,一些出乎意料的细枝末节,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唤起了我们的同情,索动著我们活著的人最敏感的神经。
  当一名士兵经过了索尔弗利诺战役那样可怕的疲劳和恐怖之後,重又回到军队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对家人和家乡的回忆就变得比以往更加印象深刻。下面一席话清楚地描绘了这种状况,那是一个勇敢的法国军官从沃尔塔写给法国家中的兄弟的:"你无法想像当人们看到军邮送信时是怎样的激动。是啊,他带给我们的是法国的消息,是家乡和家人朋友的消息。人们竖起耳朵,贪婪地伸出手,注视著军邮。那些接到信的幸运的人们—急忙打开信一口气看完了信的内容。那些失望的人们心情沉重到走开了,没有兴趣去想身後的那些人,军邮不时会叫到一个无人应答的名字。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询问著,等待著,然後一个低沈的声音说:"死了″。军邮就把这封信放在一边,然後将会把它原封不动地退给寄信人。当那些寄信人在说:"他收到这封信会很高兴″时是多麼的幸福,可当信退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心都快要碎了。目前,卡斯梯哥里昂的街道很安静。一车车陆续到达的新伤员逐渐有了秩序,医护工作也开始正常进行了。现在造成拥挤的原因不再是组织不善或在管理上缺乏预见性,而是伤员数目之多令人出乎意料,而医生,医护兵和志愿工作者相对来说太少了。运输车正在把伤员有计划地从卡斯梯哥里昂运到布列西亚,除了用救护马车运送外,还有满载的牛车,顶著火辣辣的太阳,缓慢地向前移动著,路上一片片厚厚的尘土淹没了路边行走的人们的脚踝。在这些不太灵便的运输工具上,即使盖上树枝也遮挡不住七月的炎热。伤员几乎是一个摞一个地堆在车上,可以想象那长途跋涉的痛苦!当过路人友好地向这些可怜的人们点头致意的时候,他们就好像接受了恩赐,赶快报以感激的表情。在通向布列西亚的沿路上所有的村庄里,妇女们坐在门前静静地做著纱布。运送伤员的车一到,她们就跳上马车,给男人们洗伤口,更换包扎品,然後把一勺勺的汤,葡萄酒或柠檬倒入那些已经无力仰头或抬手的伤员们的嘴中。这些运输车不断将食物,饲料,武器和各种储备从法国或皮埃蒙特送到法军军营里,返回的时候载满伤病员,把他们送到布列西亚。这些车每经过一个小镇子,小镇当局就为伤员准备好了饮水,葡萄酒和肉。在蒙特切罗,当地的3个小医院由农妇们掌管著,她们把那儿的伤员照顾得非常好,对他们非常慈善。在圭地左罗,1000名伤员暂时被妥善地安置在一个大庄园里,沃尔塔的一个古老的修道院也已经变成了营房,那里有几百名奥地利伤兵;在卡弗瑞亚那这个小镇,主要的几个教堂里安置了很多奥地利伤员,这些人曾在一个快要倒塌的哨房的阳台保护下躺了48个小时,在战地总医院,是使用三氯甲烷作为麻醉剂进行手术的,奥地利人在这种麻醉剂下几乎立刻就神智不清了,而法国人的反应则是伴随著强烈的刺激而紧张地收缩。卡弗瑞亚那的居民几乎没有剩下什麼食品和日用品,卫队的人就把自己的口粮和一些零散的罐头分给了他们。整个乡村周围地区被奥地利人洗劫一空,每样可吃的东西都卖给了奥地利军队或被他们征用了。法国军队由於军需部门颇有预见性,所以有充足的战地粮食配给,但是与此同时,这些粮食配给通常需要补充黄油,荤油和蔬菜,但这些东西郤相当难找到。奥地利军队还征募了这个地方所有的牛,联军在扎营地点唯一不难找到的是玉米面。但伦巴地的农民所能卖给部队的任何东西要价都很高,定价也总是使卖方满意;而且法军征募的饲料,土豆或其它供应品也都大方地付了钱,这使战争带给当地居民不可避免的损失大部分得到了补偿。
  撒丁军队的伤员被送到迪赞扎诺,瑞沃提特拉,罗那托和波左林果。前两个镇几天来没有被双方军队占领过,因此不像卡斯梯哥里昂的人那麼缺这少那的。由於供给充足的食物,那里的战地医院情况良好,当地人也不那麼焦灼不安和恐惧,他们积极地帮助照看伤病员。从那儿送往布列西亚的伤员坐上了非常好的马车,躺在厚厚的草上。带叶的树枝被交错成环状牢牢固定在马车上并盖上厚帆布,这样可以为伤员们遮挡太阳。
  27日下午,我劳累过度,无法入眠,就叫上我的马车夫在6点钟左右出发去呼吸一下夜晚野外的鲜空气。离开卡斯梯哥里昂包围著你的阴阴沈沈的景象,可以稍作休息,我很幸运选择了这一天,因为星期一没有部队调遣。寂静压到了前几天战场上可怕的焦灼与不安,战场上呈现一片悲哀肃穆的景象,不再有任何群情激昂的迹象。但地上到处是红色的乾血块,新翻的土上盖著石灰,那是24日受难的人们长眠的地方。在索尔弗利诺,一座方塔几世纪来光荣地伫立在那儿,默默地守著这片土地。两个现代列强第三次在这里展开了争斗。人们仍在收集著大量的废弃物品,这些残骸遍地都是,甚至散落在墓地里,遮住了血污的十字架和墓碑。我在大约9点钟到了卡弗瑞亚那。法国皇帝的总医院笼罩在战争的氛围中,形成一幅独特的壮丽的景象。我正要寻找有幸结识的马占塔公爵元帅。我不知道这时他的军团确切的扎营地点,我把马车停在一个小场地上,对面就是拿破仑皇帝住的房子,自那个星期五晚上以来,他一直住在那儿。这时我与一群将军不期而遇,他们坐在普通的柳条椅和木凳上,在他们最高统治者的临时宫殿前抽著雪茄,呼吸著新鲜的空气。当我问他们麦克马洪将军在那儿时,这些将军接著向与我一起来的那个军士发问,因为他坐在车夫旁边,所以他们以为他是我的传令兵。当得知我是谁和我此行的目的後,他们感到很惊讶,因为很难料想到一名旅游者竟会独自冒险出入这些营地,而且到了卡弗瑞亚那,还打算再往前走。对将军们的提问,军士答得虽然卑躬卑敬,可还是自然地流露出一些得意,其实他知道的并不比将军们多,当将军看到我这麼晚了还要出发去波哥黑托找马占塔公爵时,更加感到惊奇了。
  马占塔公爵指挥的第二军团接到命令,在26日,从卡弗瑞亚那向5公里外的卡期腾那多罗前进。他的几个师在卡斯腾那多罗向蒙赞巴诺的大路两旁驻扎下来。元帅本人和他的部下在波哥黑托。现在已夜深了,我得到的信儿不太清楚,一小时後我们走错了路,上了去沃尔塔的路。结果我们穿过了尼埃尔元帅的军营,他们在沃尔塔的小镇周围宿营。在美丽的星空下,在树枝燃起的篝火旁,在军官们亮著灯的帐蓬里,传出各种不知是什麼发出的声音,还能听到营地里醒著的,睡著了的人们喃喃话语—这对我那紧张和过分激动的大脑是一种愉快的休息,暮色和死一般的寂静淹没了这一天里的各种声音,人们愉快地呼吸著意大利夜晚那甜甜的,纯净的空气。
  在半明半暗中,我的意大利车夫一想到快要接近敌人了就感到非常恐慌,我不只一次地不得不拿过他手中的疆绳,交给军士或者我自己赶车。这个可怜的人,一个星期前,因为害怕在奥地利军中服务,从曼图逃了出来,来到布列西亚成了难民,在那儿为了生计,他被一个马车主雇用作了马车夫。远处有个奥地利士兵听见我们走过来就放了一枪,然後跑了,消失在灌木丛林里,这样更加剧了车夫的恐慌。这些士兵是在奥地利军队撤退的时候,藏在一些被人丢弃的或被抢劫过的小村子的地下室里,这几个可怜的逃犯,又孤单又害怕,起初在他们的地下隐藏室里还能多多少少找到些够用的食物和饮料。後来他们偷偷地逃进田野里,整晚在那儿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的马车夫简直无法从紧张中恢复过来,而且不能再朝前赶车了。他一直在左右转动著脑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憔悴的双眼紧盯著路边的灌木丛,害怕随时会看到奥地利伏兵向他射击。他恐惧地扫视著每一排村篱,每一个小棚子,每到路的一个拐弯处,他的恐惧就会加剧。突然又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沉寂,更使他陷入无法形容的恐惧中,在黑暗中我们没有看到开枪的人,在通向沃尔塔的小道边的田埂上,车夫看到一个张开的大伞,他差点儿被吓昏过去,大伞上还有三个加农炮打出的洞和几个弹眼。我猜想这伞是法军军营饮食部的妇女们在24日暴风雨中丢下的一部分行囊。
  我们顺原路折回,又踏上了右边通向波哥黑托的路。现在已经过了11点了。我们让马尽可能跑得快一点。正当我们的小马车静静地在卡瓦拉热的土地上飞奔的时候,一声警告惊住了我们:"那儿是什麼人回答!不然我就开枪了!″离我们很近的一个岗哨一口气地喊了出来。"法国人!″军士立刻喊道,并接著报出身份:"第一工兵部队军士,编号七连……″那人回答"过去吧。″
  以後没有碰到什麼事儿,我们在差一刻12点来到了波哥黑托的第一所房子前。整个镇子沉浸在寂静和黑暗之中,只有大街上一个低矮的屋子的底层闪著一点儿亮光,那是负责军需服务的军官们还在工作,虽然我打断了他们的工作,对我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里感到很吃惊,但都热情地接待了我。一个军需官阿。奥特瑞先生没等看几个将军写的推荐信,就非常礼貌热情地款待了我。他的传令兵还拿来了一个席子,我喝完汤後就合衣躺在上面休息了一会儿。在这儿没有卡斯梯哥里昂那令人窒息的臭味,也没有苍蝇的侵扰,我静静地睡去。军士和军夫呆在街上的马车里—但是可怜的车夫紧张得不曾合眼,精神恍惚。早上我发现他累得不成样子。
  28日早晨6点钟,那位勇猛侠义并被他的战士们奉为偶像的麦克马洪元帅和蔼可亲地接待了我。10点钟我又回到了卡弗瑞亚那那幢具有历史意义的房子前,7月24日那天敌对双方的两位统帅都曾住在这里。下午3点钟我返回了卡斯梯哥里昂,那儿的伤员们很高兴又见到了我,7月30日我来到布列西亚。
  如果说卡斯梯哥里昂成了一个大的战地医疗站,那麼布列西亚这个优美且风景如画的镇子则变成了一个大医院。这里的两个大教堂,几个小教堂,还有修道院,私人官邸,大学和营房—几乎是镇上所有的建筑—都装满了从索尔弗利诺送过来的伤病员。几天来,人们用各种办法临时搭起了1。5万张床。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慷慨大方的镇上人所做的贡献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要大。在镇中心,古老的巴斯利卡,有两个礼拜堂容纳了大约1000名伤员。许多人到那儿看望伤员,来自各个阶层的妇女带来了大量的桔子,果冻,饼干,糖果和其它美味佳肴。即使是最寒酸的寡妇,最穷的老太婆也带上点东西,亲自来尽自己的义务,表示一点心意和同情。在新建的大教堂里也有著同样的情景,在一个华丽的白色小教堂的大圆顶下,还有几百名伤员挤在那里。其它40个小教堂或临时医院里的情形也大致如此,那里共容纳了大约两万名伤病员。
  在这严峻的形势下,布列西亚的镇委会随机应变地执行著他们伟大的职责。这个委员会是长期设立的并获得了镇里大多数高贵人士的有益帮助和建议。为了指导医院的工作,在盖拉医生建议下,镇委会派出了一个中央委员会,由他担任主席,由科珀拉尼医生,巴里尼,博尼塞尔,奥费西,卡萨,马吉医生和阿贝医生组成,他们以令人钦佩的热忱,夜以继日,不知疲倦地工作著。这个中央委员会在每个临时医院都派一名特别管理人员和一名主治外科医师,协助他们的还有几个医生和一定数量的医护兵。这个中央委员会派出人员进入修道院,学校或小教堂後,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像变魔术一样把一个个临时医院建了起来,医院里有几百张床,有宽敞的厨房和洗衣设备,还备有亚麻布以及其它必需品或备用物品。布列西亚原有4万居民,再加上3万伤病员,这个镇的人口一下变成了原来的两倍。然而几天之後,这麼多临时医院就能有计划,秩序井然地开展工作了,这实在令人感到震惊。
  在这里我禁不住要记录下那些医生们—共140名在完成他们艰苦的工作时自始至终所表现出的超凡的精力和伟大的爱心,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同心协力,没有人斤斤计较个人的得失。帮助他们的还有医科学生和一些志愿者。还有一些辅助性的委员会也相继组织了起来,其中有一个专门委员会被派去收集捐献的实物[床褥,亚麻布和各种食物]。还有一个委员会负责主要的军需库和仓库。
  在医院的大病房里,军官一般是与其他人分开的,而且奥地利的伤病员也不与联军的伤病员混在一起。一排排的病床看上去没有什麼两样,但从每个床上面架子上的军服和帽子就能看出他们是属於那个部队的。为了防止探望的人拥进来扰乱和打断医护工作,医院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战士们一个挨一个地躺在那儿,有的人看上去骠悍,有的则显得很温顺,还有一些人嘟哝著和抱怨著。到这里的第一天,每个伤员都显得很严肃。法国士兵性格活泼,适应能力强,坚决果断并且坚韧不拔,精力充沛,但是缺乏耐性,性情急躁。他们总是不动声色,显得不那麼懮虑。正因为他们满不在乎,所以给他们做手术要比给心事重重的奥地利人容易得多。奥地利人非常害怕截肢手术并且常在孤独中自寻烦恼。穿著黑色长袍的意大利人,给予法国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病房里,我发现了几个从卡斯梯哥里昂来的伤员,他们也认出了我。现在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是麻烦事儿还在後头呢。他们当中有一个禁卫军的轻骑兵,他作战非常勇猛,在卡斯梯哥里昂是我第一次为他包扎的伤口。他的腿上有一处枪伤,躺在草褥子上,脸上带著痛苦的表情,眼睛红红的向里凹陷著,从他黑黄的脸色上可以看出他正在发高烧,是伤口化脓引起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嘴唇乾裂,声音颤抖,战士的英勇已被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和无法控制的懮虑所替代。他害伯任何人靠近他的伤腿。当作截肢手术的外科医生从他床前经过时,他抓过医生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滚烫的双手里,喊叫著:"别伤害我—我怕疼!″
  但是手术必须要做,而且要尽快做。那天早上还有另外20个人要做手术,150人等著包扎伤口。因此没有时间为单独一个人停下来,对他表示同情或是等他下定决心。那个好心的外科医生,面无表情,只果断地说了一句:"把他留给我们吧″,然後就迅速掀开毯子。只见那条伤腿已经肿成了原来的两倍,有三个地方流著脓,从紫色的痕迹上看,主要的静脉已被切断,这条腿已得不到适量的供血了。因此没有别的办法,唯一治疗方法就是截肢,如果这能称得上是治疗的话,截肢要从大腿以上三分之一处开始。对这可怜的男孩来说,截肢两个字是多麼恐怖!可在他面前只有两种选择:是即将来临的死亡,还是变成个残废人痛苦地活下去。他来不及鼓足勇气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他颤抖著问道:"噢,上帝,上帝,你要干什麼″外科医生没有回答他,只对医护兵说:"把他抬走,快点!″突然从那个男孩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原来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医护兵在抓住伤员的那条不能动弹又非常脆弱的腿时太靠近伤口了。当伤员被抬到手术间的时候,他的伤腿上断了的骨头插进了肉里,使他十分疼痛。他的腿畸形地弯曲著,抖动著。
  噢,那一幕太可怕了!他就像一只可怜的羊要被拉去作祭品。这个伤员终於被放在一个盖著薄单子的手术台上。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台子上放著手术器具,上面用一块餐巾盖著。外科医生正全神实注地准备手术。除此之外,他什麼也看不到,听不到。一个年轻的助手抓住病人的两支胳膊,医护兵握住了病人那条未受伤的腿,并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病人拉到手术台的边上,这时病人惊恐地哭喊著:"别让我摔倒了!他胳膊抽动著,一把搂住了站在旁边的年轻助手的脖子,这个年轻的医生正要去扶他,也被吓得面色苍白,几乎和病人一样的紧张与不安。主刀的外科医生已经脱了外衣,把袖子挽到了肩膀上,白围裙一直从下围到脖子下面。他一条腿跪在地上,手里拿著可怕的手术刀,然後伸过胳膊握住病人的大腿,刀子绕著腿把皮肤切开。这时尖叫声传遍了医院。那个年轻的助手仔细地观察著病人的脸,从那变了形的面容上能够看清楚他所遭受的每一丝痛苦。当病人的双手使劲地按著这个助手的背时,他便鼓励著病人:"勇敢,还有两分钟。″
  外科医生站起身,开始从划开的地方把皮和下面的肌肉分离开,然後把皮肤上的肉切掉,把皮肤向上提起一寸。过後他又返回来用刀子用力地切入肉里,直切到骨头处。一股鲜血从断开的静脉处喷涌而出,溅了外科医生一身并流到地板上。这个熟练的外科医生在此之前一直面无表情,静静地,什麼话也没说。直到这时,突然打破了沉默,生气地对那个笨拙的医护兵喊道:"你这笨蛋,就不能按住一条静脉吗″医护兵没有什麼经验,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止血,赶快用手指去按,这引起伤员一阵剧痛,他声音微弱地说:"噢,让我去死吧,那我还好受些!″冷汗从他脸上淌下来。可是手术还需要一分钟,这一分钟显得多麼漫长。那个助手数著秒,一会儿看看伤员的脸,一会儿又看看外科医生,然後又回到伤员的脸上,当看到伤员惊恐抖动时,为了让他继续保持勇气,助手说:"就只剩下一分钟了。″
  接著外科医生拿起了锯,我能够听到钢齿锯进骨头里的声音。伤员虚弱无力的身体经受不住剧烈的疼痛,昏了过去,停止了呻吟。那个外科医生听不到了病人的喊叫和低吟,害怕他会死过去,便焦急地看看他,弄清他是否还活著。备用的刺激药物终於给伤员半闭的眼睛里带来了一线生机。这个伤员虽已精疲力尽,完全崩溃了,但至少他挺过了最难的一关。
  在另一所医院里,有时会使用三氯甲烷作麻醉剂。病人特别是法国人,在麻醉状况下,会经历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在第一阶段他们是处在兴奋之中,常常会到达发狂的地步,然後进入第二阶段的沮丧和完全虚脱的状态。在第二阶段他们会始终处於毫无生气的状态之中。一些士兵嗜好烈性酒,因此三氯甲烷不容易对他们起作用,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会抵抗药性的发作。由三氯甲烷引起的事故甚至死亡要比你想象得多。有时想把一个几分钟前还跟你说话的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简直是徒劳。
  难以想象,要给一个既不懂意大利语又不懂法语的奥地利人做截肢手术会是什麼样子他们无法与好心的医生进行交流,就像一只要被带去屠宰的羊。法国人得到了每个人的精心照顾,他们显得愉快,安心而且充满勇气,当与他们谈及索尔弗利诺战斗时,即使是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他们也会变得兴奋起来,随时准备与你争辩,对光荣战斗的回忆使他们热情迸发,好像思绪已把他们带到了战场上,从而减轻了身体的痛苦。但是奥地利人就没有这麼幸运了。在他们所在的各个医院里,我都一直坚持去看看他们,同他们说几句关心的话,给他们一撮烟叶抽,他们就感激不尽了!他们的面容上显露出了他们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他们的表情中流露出了说不出的谢意。奥地利军官对人们给予的关心照顾特别感激,他们与士兵们一样受到布列西亚人民人道主义的真诚的治疗与照顾。在爱森堡亲王所在的医院里,他和另一个德国亲王住在一个相当舒适的小房间里。
  我在教堂和医院奔走了几天,发放了许多烟叶,烟袋和香烟,在这些闷热的建筑物里,好几百人抽烟放出的烟味,对於抑制那里的刺激性臭味大有好处。在布列西亚存放的烟草很快就用完了,必须再从米兰弄点来,只有烟才能减轻伤员们手术之前的恐惧,许多人抽著烟做手术,还有几个人死时嘴里还叼著烟。
  拉洛。博格提先生是布列西亚一个令人尊敬的人,他人非常好,亲自用马车送我到镇上的每个医院里,并帮我发放烟叶。商人们把烟叶包在几千支小纸卷里,然後装进许多只小篮子里,由士兵自发地送到这儿。无论我们到那儿都会受到热情的欢迎。只有伦巴地的一个医生卡里尼伯爵坚决不允许我们在圣卢卡医院里发雪茄,他在那儿是负责人。这对这些可怜的伤病员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们眼巴巴地看著门口的烟草蓝子。在其他的每个地方都证实了医生们和病人们一样对送给他们的这种礼物都很感激。我真不愿被这点小挫折所阻挡,不过我得说这是第一次碰壁,也是一路上所遇到的我第一个困难,如果这能叫做困难的话。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没有这麼恼怒过,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从没有人查看我的护照或请我出示口袋里装满的将军们热情的推荐信,一次都没有。因此我实在无法忍受就这麼败在卡里尼医生手上。当天下午,我又在圣卢卡尝试了一下,终於让那些小伙子们抽上了大量的雪茄,由於我的无知,使他们忍受了坦塔露斯那种想吃吃不到的痛苦。当他们看到我返回来时,都抑制不住地发出欢呼声和愉快,满足的慨叹。
  在到处探访的过程中,我来到一个错落有致的修道院,这里已变成了医院,底层和一层的房间里装满了伤员,当我走过二层的一排房间时,在其中一间高大的屋子里,我发现了四五个伤员发著高烧,另一间房子有10个或是15个人,还有一间里有20个人。他们每个人都躺在床上,但没有得到任何救助,苦苦地抱怨了几个小时才看到一个医护兵。他们恳求弄点汤给他们,他们一直喝的是凉水。在长长的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年轻人,他得了破伤风,正慢慢地死去。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草褥子上,尽管他大睁著双眼,看上去似乎还活著,可他既听不到也听不明白人们说些什麼,就只好被丢在那儿等死了。
  许多法国士兵乞求我给他们的父母写信,有些情况下是让我写给他们的上尉,他们认为上尉能代替他们远方的家人。
  在圣克利门特医院,一位布列西亚高贵的女士勃朗那伯爵夫人以伟大无私的精神专心照顾著做截肢手术的伤病员。法国士兵都很热情地谈起她。即使是那些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也不能使她退却,她严肃又质朴地说:"我是个母亲!″这些话体现了她那闪光的牺牲精神!她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我在街上接二连三地被布列西亚的巿民截住,乞求我到他们的屋里去给那些法国军官们作翻译,那些人是他们请求接收的,并给予了悉心的照料,然而他们往往一句也听不懂这些不会意大利语的客人们讲的话;而且当那些常常处於紧张焦虑之中的受伤的军官们发现人们听不懂自己的话,而自己由於疼痛和高烧显得急躁和不悦,令这些给以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的人们扫兴时,就会变得很恼火。还有一次,一个意大利医生正要给一个军官抽血,这个军官以为要给他截肢,便用力地反抗著,这样的过分激动对他身体很大伤害。当发生这样令人心痛的误解时,唯一能使这些伤员平静下来的办法就是用他们本国的语言来解释和安慰他们。布列西亚的人民为了那些把他们从外国统治者手中解放出来而牺牲自己的人们,那麼耐心地默默无闻地奉献著!当一个伤员死去时,他们会真诚地为他感到悲痛。你会看到那些收养这些伤员的一家人虔诚地跟死去的伤员的棺木後面,沿著两旁排列著高大松柏的街道从圣约翰大门一直走到他最後的归宿地坎普桑托。那情景非常感人。虽然这个军官到这个家只有几天,甚至一家人常常还叫不出这个伤员的名字,但他们就像对得一位朋友,一个父亲,母亲和儿子那样为他们哭泣。死在医院里的士兵们在晚上被埋葬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名字和编号会被认真地记录下来,而在卡斯梯哥里昂,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在伦巴地,所有的镇都以接收伤员为荣。在波哥摩和克雷蒙那,救护工作组织得井井有条。救护团体的女士们在辅助性委员会的帮助下给予伤员的照料非常令人钦佩。在克雷蒙那的一所医院里,一个意大利医生说:"我们把好东西留给联军的朋友们,而给敌人少量的必需品,他们死了就死!″说完这些残忍的话,他又解释说:他从一些由凡尔那和曼图返回的意大利士兵那儿听说,奥利人让法国一撒丁联军的伤员毫无照顾地死去。这时克雷蒙那的一位伯爵夫人马上提出了异议,她一直以最大的热忱投入到医院的救护工作中,她声明她给予奥地利和联军的士兵一样的关心与爱护,对待朋友和敌人没有什麼不同。她说:"因为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在施德行善的时候没有在人们之间形成任何差别。″尽管作了俘虏的联军士兵有可能在最初受到粗暴的对待,但有关的报告一定是不准确的,而且夸大其辞,因此决不能依此来判断奥地利人。法国医生不仅尽可能人道地公平地对待不同国籍的伤员,还为无法做更多的事而抱怨自己。我在这里要引用桑瑞尔医生的话,他说:"我一想到克雷蒙那那间放著25张床的小病房,不由得又感到非常沉痛,那里住的是伤势最重的奥地利伤员。那些人们憔悴的脸仍浮现在我的眼前,精疲力尽和伤口的化脓感染使他们面无血色,他们打著手势,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恳求著,他们可能已经截去了试图保住的肢体,结果我们只能无助地看著他们在绝望的痛苦中死去,这就是他们最後的解脱。″
  布列西亚军需站的站长和布列西亚那些临时医院的总院长盖拉医生以及撒丁军队的主治外科医生康密西提,还有伦巴地的检疫员柯塔医生都在埋头工作,法军优秀的主治外科医生和检疫员拉瑞男爵和有著高超的医术和卓越的管理才能的艾纳德医生,还有曼格拉斯先生以及一群不知疲倦的法国外科医生们,为布列西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人们提起他们的名字都肃然起敬。是的,如果那些在战场上廝杀的战士能在光荣簿上留下他们的名字,那麼那些常常冒著生命危险救助他人的人也应受到人们的感激与尊敬。
  一个英籍的外科医生,诺尔曼。白求恩是来自加拿大南部多伦多的一位解剖学教授,他专程从斯特拉斯堡赶来帮助那些忠於职守的人们,一些医科学生们也从博罗格那,比萨和其它意大利小镇奔到这里。除了布列西亚的居民,还有几个法国,瑞士和比利时的旅游者,在管理部门的授权下自愿来到医院为伤病员提供服务和帮助,并带来了桔子,冰果子露,咖啡,柠檬和烟草表示慰问。一个克罗地亚人一直想把身边仅有的一张德国纸币换成能在这儿使用的钱,一个月来逢人就问,终於从一个旅游者那儿换了两个先令。
  在圣戈塔诺医院,一个圣芳济会的修道士为救护伤病员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从皮埃德蒙特来的一个年轻士兵,伤已痊愈,他是尼斯人,既会法语又会意大利语,便给伦巴地的医生们当起了翻译。在皮亚森扎镇的三家医院里,绅士和小姐们充当了这里的医护兵和护士。在医院里发烧是致命的而且带有传染性,可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不顾家人的劝阻继续热忱地,默默地坚持工作。所有的士兵都尊敬她,他们说:"她给医院带来了欢乐。″
  如果在伦巴地的镇子里有一百个有经验的,合格的志愿医护兵和护士,那里的状况会得到多麼大的改善!他们可以形成一个核心,把一些分散和不足的救护力量重新集中起来,并进行适当的指导。可是正因为那些懂医术的人没有时间提出必要的建议并进行必要的指导,大多数人是凭著爱心参加救护工作的,缺乏必要的知识和经验,所以他们显得力不从心,常常起不了多大作用。
  面对这样重大的紧急情况,那些处於一盘散沙的状态中的热心人们能做些什麼呢一个星期後,布列西亚人施德行善的热情就开始冷却下来。除了一些最令人敬佩的人,其他的人渐渐地变得厌倦了。一些没有经验的镇上人还不加思索地把一些不适合伤员吃的食物带进医院和小教堂。因此有必要把他们拒之门外。结果许多本来只想和病人呆上一两个小时的人,在必要的时候就要去申请得到这种授权,否则不可进入。一些想来帮忙发挥点作用的外国人也遇到这样或那样意想不到的阻力。这一定使他们感到很扫兴。但是那些得到当局批准或认可的社团选送来的能够胜任的志愿者就不难克服这些困难,而且他们做得都相当好。在战後的第一个星期,当医生们走过一些伤员的床前叹息著摇摇头说"没有救了″时,这些人从此几乎得不到什麼照顾了,只能被丢在那儿死去。当你看到这里只有几个医护兵郤管著众多的病人时,你就会觉得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很自然的。确实,能找到的救护人员都把他们宝贵的时间留给了那些可能还能救活的士兵,那些没救的人就只好被丢在那儿无助地死去,因此这种状况既是悲惨和残酷的,又是无法避免,合乎逻辑的,像这样事先就被判定死亡的人有很多。当这些可怜而不幸的人听到那无情的判决时,就马上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他们便悲伤,心碎地咽下最後一口气,没有人注意他们,没有人为他们哭泣。其中还有一些人死得更加悲惨,更加痛苦。因为他们的床挨著几个只受点轻伤的年轻的佐瓦人,这些佐瓦人不分场合地打趣,说笑,使他们得不到安息。另一种情况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伤员的床挨著一个刚刚死去的可怜的同伴,在他自己也已奄奄一息的时候,还不得不眼睁睁地看著他的同伴受到那样的侮辱,而此时此刻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样的事儿也是迟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一些更不幸的人,看见有人趁他身体虚弱,快要死了的时候,去搜他的背包,并抢走其中所有他们喜欢的东西。
  还有一个伤员一个人呆在那儿,他家人写来的信在邮局里都放了一个星期了。如果他能看到这些信,或许会从中找到最後一点安慰,有好几次他让病房的人帮他取回那些信,好在临死前读一读,可是这些人不愿自找麻烦,还粗暴地说他们有别的事儿要做,没时间管他的闲事。如果这些可怜的伤员在血腥屠杀的战场上,突然中弹壮烈牺牲,那本该是多麼光荣的事情,如果他们为战旗而战,倒在了他们勇敢的上校身边,至少过後他们的名字会被一些荣誉所包围!即使当他们在塞浦瑞斯山上或在麦多拉的平原上被找到的时候已毫无知觉,奄奄一息,然後被那些粗心的人们当作死人埋掉了,情况也比现在好得多。至少他们不用忍受那麼长时间痛苦的折磨——可现在他们必须忍受的是接连不断的痛苦,等得他们的不是战场的荣誉,而是无法名状的苦痛,之後便是死亡的阴森与恐怖。如果最後人们在葬礼上只简短地把他们的名字叫做"失踪者″,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在索尔弗利诺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在他们冒著生命危险奋勇向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时候,那被英勇的战斗所激起的极度的兴奋劲儿曾经那麼神秘,那麼强烈地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躁动著。可现在这种精神变成了什麼呢?在雄壮悦耳的军乐声和高亢嘹亮的号角声中,在子弹的尖叫声,大炮的隆隆声,炮弹燃烧和爆炸的咆哮声中,一次次高涨的战斗热情又到那里去了当他们热情迸发的时候,当一时的冲动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令他们义无反顾地迎接死亡的挑战时,他们心中涌起的对光荣的热爱之情现在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伦巴地的那些医院里,你就会看到并意识到了那被夸大其辞地称作光荣的东西,人们付出了多少高昂的代价!索尔弗利诺战役的伤亡人数是19世纪唯一可与波若迪诺,莱比锡和滑铁卢战役相匹敌的。在1859年6月24日的那场战斗过後,死伤的奥地利人和法国—撒丁人共计3个陆军元帅,9个将军及1566名各级军官[奥地利人:630人,联军936人],还有4万左右未受衔的军士长和士兵。两个月後,3个军队的伤亡人数又增加了4万人,其中包括那些在24日後接连几天的极度劳累以及伦巴地大平原的酷热天气中病死的人,还有在医院里正发著高烧病弱不堪的人们。我们将战略与荣耀抛在一边,以一个中立人的立场来看,索尔弗利诺战役是欧洲的一场大灾难。
  由於白天炎热的天气,伤员从布列西亚到米兰的转移是在夜间进行的。那情景非常富戏剧性,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载著伤员的火车进站了,站上挤满了人,他们在松油火把暗淡的光亮中静静地站在那儿,满怀著悲伤,当列车经过时,密集的人群在激动和亲切的情感中震颤著,他们屏住呼吸,倾听著从昏暗车厢里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呻吟声。6月份,在奥地利人沿著米兰和威尼斯之间的铁路线慢慢地向卡尔达湖撤退的过程中,米兰,布列西亚和珀斯切阿间的铁路线被切断了几个地方。现在联军为了军备物资的调度供应,还有布列西亚那些医院里伤员的疏散,很快便把铁道修好,重新开始运营。
  为了接收伤员,在火车的每一个停靠的地点,都搭起了一个长排小屋子,人们把伤员从车厢里抬出来,一个挨一个排放在床上或席子上。在这些小屋的桌子上堆满了面包,汤,酒,还有水,纱布和绷带等常用物品。在这里青年们举著的大片火把照亮了黑夜,伦巴地那些镇子里的人们当起了临时医护兵,他们忙著向索尔弗利诺的征服者们表达著他们的问候与感激;他们不声不响非常虔诚地为伤员包扎伤口,以父爱般的关切把伤员从火车上抬下来,并小心翼翼地放在准备好的马车上。当地的小姐们把新鲜的饮料和各种吃的东西分发给马车上的伤员,还有火车车厢里那些伤势逐渐康复,还要继续向米兰前进的伤员。
  几天以来,在米兰每晚有近千名伤员抵达布列西亚车站,来自索尔弗利诺的伤员也和马占塔和马瑞格南的伤员们一样受到热情的欢迎。
  那些亲切,可爱的年轻贵族小姐们,依然热情洋溢,她们不再站在豪华住所那插著旗子的阳台上向佩带著闪光的肩章,丝质的绶带和金质,瓷质的十字勋章的人们抛洒玫瑰花瓣了;现在她们眼中流出的滚烫的泪水中饱含著悲伤与同情,很快她们就把悲痛化作了基督徒般的爱心,耐心和自我牺牲的精神。
  每个有马车的家庭都来到车站把伤员带回去。米兰人民主动送来了500多辆车,每天晚上都有简朴的二轮小马车和豪华马车来到波塔。托萨,那里是威尼斯铁路线的进站口。高贵的意大利小姐们给那些分派给她们的伤员们准备了席子,床单和枕头,然後自豪地把他们安置在自己的马车里。伦巴地的绅士们把伤员从火车上接到他们的豪华马车上,他们的仆人也跟著他们争先恐後地忙活著。当这些得到特别优待的伤员们经过的时候,拥挤的人群欢呼著,挥动起自己的帽子,对伤员们表示敬意。然後举著火把跟随著缓缓移动的马车向前走著,火把照亮了伤员的脸,他们痛苦的表情中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人群簇拥著他们来到那些豪华官邸和私人住宅的门前,在那里等待伤员们的是更加无微不至的关怀。
  米兰的每个家庭都在一心一意地照顾安置在自己家里的法国伤员,而无暇顾及那些奥地利人。这些奥地利人远离自己的同胞,家人和朋友,是优秀的医生们给予了他们关怀与照顾。米兰上流社会的女士们表现出了她们一贯的爱心与勇气,以顽强的毅力照看著军官和士兵们。卡培女士,波丝丽女士,萨拉女士,特沃娜女士以及许许多多高贵的女士们放弃了她们优雅安逸的生活,一连几个月呆在伤病员的床边,成了他们的守护天使,她们毫不夸耀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默默无闻地献出自己的爱心。她们始终给予伤员的关心,安慰和殷勤的款待博得了伤员们的家人的感激,也受到了所有人的赞赏与钦佩。她们中有些人是作母亲的,从她们身上穿的丧服可以看出最近她们刚刚失去亲人。其中一位女士对伯萨伦德医生说了下面一般话:"战争夺去了我的小儿子,8个月前在斯克巴思托普,他在为法军作战时中弹身亡。当我听说法国伤员要来米兰,而且我能去照顾他们,我觉得这是上帝给我的最大安慰。″保罗米奥伯爵夫人是中央救援委员会的主席,负责定期管理军需库亚麻布的调配,她不顾自己年事已高,每天抽出几个小时给伤员们读书报。米兰到处是伤员,保罗米奥的官邸就有300人。阿苏莱恩修道院的院长玛瑞娜。维德用模范的慈善精神管理著一所整齐洁净的大医院,全部由那里的修女进行救援工作。
  我们沿著都灵路出发,渐渐地看到几个由康复的法国士兵组成的小分队,他们的脸被意大利的太阳晒成了古铜色。其中一些士兵吊著胳膊,还有的拄著拐杖,看得出有些人曾负过重伤。他们的军服破旧褴褛,但里面穿著很好的亚麻裤衫,那是用他们原来的血衣与富裕的意大利人换来的。这些意大利人曾对他们说:"你们浴血奋战保卫我们的国家,我们要把你们的血衣保存起来以作纪念″。就在几个星期,这些士兵还是健康的人—而现在他们不是没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或是头上缠著绷带,都默默地忍受著痛苦。但他们永远不能再从军,或是去帮助家人了。他们将变成别人和自己的负担,成为让人怜悯的对象,在痛苦和悲伤中他们已经想象到了自己将来的样子。
  我不禁想起从索尔弗利诺返回的时候,遇到的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老绅士布瑞亚斯侯爵,他是前任议员和前任巿长。这位富有的侯爵主动来到意大利帮助救护伤员。我有幸陪这位慈善家去布列西亚。6月的头两个星期,波塔。托萨站非常拥挤混乱。车站和通向车站的道路已被挤得水洩不通,无论我们到那儿都难以靠近列车的车厢。尽管侯爵这麼大岁数,又有地位而且带有官方的任务,但也很难在列车上找到个位子。在这里还有多少有意义的事情郤鲜为人知啊!有一个几乎完全耳聋的法国人,从三百里外赶来照看他的同胞们,真是精神可嘉,当他来到米兰时,看到奥地利伤员被丢在一边无人照顾,他就对他们特别关心,想尽办法帮助他们—可45年前,就是一个奥地利军官使他耳聋的,他郤以德报怨。那是1814年神圣同盟的军队入侵法国时,那个奥地利军官住在这个法国人的父母家里,当时这个孩子,正生著一种病,那个奥地利人很讨厌他,就抓起这个可怜的孩子粗暴地从房子里扔了出去,当时没来得及制止他,这残忍的行为使他这辈子成了聋子。
  在米兰的医院里,禁卫军一个中士,是佐瓦人,看上去身强体壮,显得有点傲慢。他截去了一条腿,在做手术的时候他一声没吭,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情况已有所好转,伤口也渐渐愈合,这时他郤陷入深切的悲哀之中。他越来越伤心,几乎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以前也许从未哭过,可是,一天一个修女郤发现他眼泪汪汪的,然後修女就一遍遍地问他为什麼,最後他终於说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来供养年迈力衰的老母亲,以前他每月从自己的钱里省出5个法朗给他,现在他不能帮她了,他知道自从没像以往那样往家里寄钱,他的母亲一定正在等钱用。那个修女听了很感动,就给了他一个5法朗的硬币,很快这枚硬币就被寄回了法国。有一位伯爵夫人也对这个勇敢可敬的人发生了兴趣,当她得知他伤心的原因时,就想送给他和他的母亲一小笔钱,但是这个人只是对这位女士表示感谢郤不肯接受,他说:"请把这些钱留给那些更有需要的人。至於我母亲,我想不久我就能工作了,可望下月就能像往常那样给她寄钱了。″
  米兰的一位伟大女士,出身名门世家,她腾出了她的一所豪华住所,放进150张床来安置伤员。那儿有个伤员没了一只胳膊,并且面临著生命的危险。这位女士安慰著他,并同他谈起他的家人,他告诉她:他是戈斯一对农民夫妇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能供养他的父母的人,最令他难过的是他的死会让父母感到极度的悲痛。他还说,如果能在临死前吻一下他的妈妈,是对他最大的安慰。这位女士听罢什麼话也没说,马上决定外出一趟,她坐火车离开米兰,去了戈斯并按地址找到了那个伤员的家。她留给他病弱的老父2000法朗,然後带著他的母亲回到了米兰。就在这位女士与伤员谈话後的第6天,母亲和儿子互相拥抱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祝福著他们的恩人。
  我想很多人会提这样的疑问:为什麼我要把这些痛苦悲伤的情景告诉读者,唤起他们心中的痛楚为什麼我会心甘情愿地呆在那些令人心痛的地方为什麼我要拼命地真实地描绘出那些细节呢?
  在这里我提出另一个问题,也许可以作为对那些疑问的回答:在和平安定的时期成立一些救护团体,让那些热心,忠实并完全可以胜任的志愿者为战时的伤员们服务,这难道不可能实现吗?
  正因为人们不再对圣皮尔传教士和塞尔伦伯爵曾梦想和追求的"和平的友帮社会″抱有什麼希望与渴求;
  正因为我们不断重复著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所说:"人们已经达到了不为仇恨而互相残杀的地步,人们崇高的荣誉也随之消亡″;
  正因为麦斯特伯爵真实地描述了"战争是神圣的″;
  正因为为了达到更高的目标,每天都有新的,更可怕的破坏手段,经过不懈的努力被发明出来,正因为在大多数参与军备竞赛的伟大的欧洲国家里,这些破坏工具的发明者们得到赞许的鼓励;
  最後正因为在欧洲,人们的心境和许多其他的徵兆都表明了未来战争的前景,要想避免战争似乎是不可能的;
  综上所述,我们为什麼不利用相对安定平静的时期,在人道主义和基督的立场上去调查研究或想办法解决这样一个在世界范围内如此重要的问题呢?
  我相信一旦人们开始考虑这一共同感兴趣的问题,将会有比我更能干更胜任的人们去著书立说。同时要建立救护团体,首先必须在欧洲大家庭的每个成员中提出这一思想,并且应该赢得所有那些被同胞们的苦难所感动的高尚心灵中的爱与同情。
  这样的救护协会一旦成立并长期设立後,在和平的时期虽然不太活跃,但是要把这些组织保持下去,为可能发生的战争做准备。这些协会不仅能够保持那些成立这些组织的国家当局的友好亲善,而且还能够在战时请求交战国的统治者们提供授权和便利,以便进行有效的工作。因此,在每个国家,这些团体作为政府机构的成员,应该包括那些享有最高荣誉和最受尊重的人们。这些协会将号召每一个人以真诚的博爱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时的慈善工作中去。这项工作本身在於在任何时候发生战斗的战场上进行援助和救护[与军需部门达成协议,必要时取得他们的支持与指导],然後在医院里继续照顾伤员,直至他们完全康复。
  这种自发的献身精神,随处可见。有许许多多的人们一旦确信自己有用武之地,并深信凭著勇气,还有管理部门提供的便利设施,就能真正做好这一工作的时候,即使是自费前往,他们也一定准备在一段时间里承担起这一卓越的慈善工作。在这个常常被认为自私和冷漠的年代里,怀著自我牺牲的精神,甘愿冒著与战士们一样的危险,用一颗和平之心去安慰战士们,这些对於那一颗颗高尚而又富有同情的心,对於那些令人敬佩的灵魂具有多麼大的吸引力!
  历史的事例证明了这样的牺牲精神是可以信赖的,不是幻想。在此我给出两三个例证。米兰的大主教圣。查尔斯。保罗米奥,在1576年米兰城发生瘟疫的时候,他从教区的另一端赶到那里,冒著被传染的危险,把所有的帮助与鼓励带给了那里的人们,这难道不是真实的事吗1627年弗雷德里克。保罗米奥又仿效了他的榜样。还有卡斯塔尔—莫让主教在1720年和1721年瘟疫在马赛肆虐的时候,显示出了他英雄般的热心并为此闻名於世。
  接下来还有约翰。霍华德,他走遍欧洲,访问了那里的监狱,检疫所和医院,并在那里进行卫生保健的改革。1790年克里米亚流行瘟疫,霍华德从那里的一个农民身上传染上疾病发高烧而死。
  比塞康的玛莎修女在1813年间为联合政府的军队和法军所做的一切使她获得了很高的声誉,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巴比。斯堪娜修女在1790年为救助自己的同胞和侵略军的伤员们做出卓越的贡献。
  我还要特别提到发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两件与近东战争有关的事件,这与我们正在考虑的那一主题更加密切相关。在克里米亚,正当善良的修女们正在照看著法军伤病员的时候,俄国和英国军队也迎来了两支护士队伍,一支来自北方,一支来自东方,分别由两位神圣的夫人带领。在近东战争爆发後不久,俄国的大公爵夫人海伦。帕瓦洛夫娜,她是沃特堡的夏洛蒂公主,米歇尔大公的遗孀,她带著将近300名小姐离开了圣彼得堡,一起前往克里米亚的医院,作了医院的护士,受到了几千名俄国士兵的祝福!
  在英国这边,对英国的医院和欧洲大陆的主要慈善机关非常熟悉的南丁格尔小姐,放弃了个人的享乐一心扑在慈善事业上,她接受了大英帝国战时国务大臣赫伯特勋爵请她前往近东照料英国士兵的恳求。已经颇有声望的南丁格尔小姐毫不犹豫地承担起这项任务。她於1854年9月带领37位英国小姐动身前往康士坦丁堡和斯卡特瑞,她们一到那儿就立即开始救护伤员。1855年斯坦丽小姐又带著60名小姐加入了她的行列。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南丁格尔把爱奉献给了遭受痛苦的人们,以她那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而闻名於世。还有多少像南丁格尔小姐那样具有牺牲,奉献精神的人,他们中大多数人默默无闻并渐渐被人遗忘了!又有多少人因为孤立无援并缺少有组织,又富有同情心的团体的支持,他们白白浪费了精力!
  如果在索尔弗利诺战役打响的时候,有一个国际救援协会存在,如果在6月24日,25日,26日,在卡斯梯哥里昂和布列西亚,曼图和凡尔那有许多志愿救护人员,那麼他们会做多少有益的事!
  在星期五那个可怕的夜晚,在一片废墟上,几千名伤员忍受著最可怕的疼痛和难以想像的乾渴的折磿,从他们的嗓子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和令人心碎的乞求。人们怎麼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一群积极,热情,勇敢的志愿者们郤没有能给予他们更多的帮助!
  如果爱森堡亲王和成千上万不幸的战士们能及早被一双双慈爱的手从他们躺著的那片血迹斑斑,冰冷潮湿的地方抬走,亲王的伤口就不会因为无人救助而严重恶化,也就不会直到今天还在忍受伤口的疼痛。如果不是他的马使人们偶然地从死屍中发现了他,他一定就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伤员一样无人救护而死去了,他们同是上帝创造的,他们的死对上帝会与对他们的家人一样意味著悲哀。
  在卡斯梯哥里昂,那些可爱的女孩子们和妇女们全心全意地帮助那些伤员们,但是她们只能为其中一些人减轻些痛苦,并不能把他们中的许多人从死亡之中拯救出来。在那里需要的不仅仅是纤弱的妇女们,在她们身边还需要许多心地善良,经验丰富的男人们,他们有组织,有能力而且坚韧不拔,能够马上井井有条地开展工作。情况如果是这样,那麼起初只是轻微地侵染伤口的一些并发症以及高烧等症状,就不会迅速使伤口恶化,达到致命的程度。
  如果有足够的人手帮助收集伤员,那麼在麦多拉平原和圣马丁峡谷里,在冯特纳山的峭壁上或是索尔弗利诺低矮的小山上情况大不一样了!也就不会有6月24日在痛苦的煎熬和无助的苦难中那漫长的等待了,那些波萨格里瑞人,奥兰人和佐瓦人也就不会再忍受著疼痛挣扎地站起身,无望地乞求著人们把家信拿给他们,而且永远也不能在战後那天发生将活人与死人埋在一起的可怕事情。
  如果有更好的运输工具运送伤员,那麼在布列西亚,禁卫军那个轻装备步兵就不需要痛苦不堪地做截肢手术了。在把他从部队卫生站送往卡斯哥里昂的时候,他的腿没有得到妥善的护理,才不得不进行截肢。而且如果不是靠著自己身强体壮,他也会像许多士兵那样死於手术。
  当我们看到年轻的小伙子们没了一条腿或一只胳膊,悲伤地回到他们的家里,我们难道不感到良心的不安与懊悔吗是我们未能给予及时有效的救护,才使本可以治愈的伤口造成了致命的後果。想想在卡斯梯哥里昂野战医院和布列西亚的医院里的那些没人管的人吧!他们中许多人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却没人能听得懂。如果在他们身边有人能听懂他们的话并安慰他们,这些人还会诅咒,谩骂地咽下最後一口气吗
  虽然布列西亚和伦巴地的人民表现出了所有的热忱,但他们所做的还远远不够。人们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世纪,任何一场战争中表现得如此地友善并显示出这麼伟大的慈善精神。然而人们做出的慷慨和巨大的牺牲都还远远达不到所需要的程度。而且人们所做的一切大多是为了联军的伤病员,而可怜的奥地利人没有得到什麼。虽然这体现了从被压迫中拯救出来的人民对联军的感激之情,但也说明了这种热情与善意只能短暂的狂热。在意大利确实有许多妇女有耐心,有毅力,不知疲倦。但是,到最後没有几个能留下来。大家渐渐累了,传染性的高烧又使那些最初渴望去救伤员的人们望而却步,还有志愿者和医护兵们也厌倦了,失去了勇气,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同时,人们给予的帮助也无法满足救护工作的需要。一方面医院雇来的医护兵常常变得暴躁起来,或者厌恶地放弃了工作或者变得疲乏和懒惰。另一方面及时和快速地进行救护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把今天要救护的伤员拖到明天施救不了他了,一旦耽误了时间,病人的伤口就会发生坏疽。因此救护工作需要受过训练的,有经验的志愿医护兵和护士,他们的身份也要受到战地指挥官或军队的认可,并为他们的使命提供便利和支持。部队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往往不够,即使人数是原来的两至三倍也仍然不够,而且情况一直是这样。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转向公众。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总是无法避免,因为只有通过与公众的合作才能有希望完成大量的救护工作。因此我们必须衷心地向各个国家,各个阶层的人们发出呼吁,无论是伟人们还是最穷困的劳动者,因为所有的人都能在各自的领域里,用不同的方式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来帮助开展这项慈善工作。我们不仅要向男人们呼吁,还要向妇女们发出呼吁—无论是高贵的公主还是可怜的女仆。从将军到下士,从善家到作家,我们向所有的人发出呼吁,这项慈善工作关系到全人类,在更特殊的情况下,是关系到每个国家,每个地区,每个家庭,没有人能肯定地说他永远不会受到可能发生战争的威胁。如果一个奥地利将军和一个法国将军能够围坐在普鲁士国王好客的桌旁,像好朋友一样交谈著,那麼有什麼能阻止他们对一个非常值得引起他们的注意和兴趣的问题进行共同的研究与探讨呢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譬如当各国军事家聚会科隆的时候,他们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制定一些国际准则,由一个不可侵犯的公约批准,一旦这些国际准则被同意并认可,就可能构成各个欧洲国家伤员救护协会的依据。这难道不是人们所希望的吗而更重要的是要预先达成一个协议并制定一致的措施。因为一旦开始敌对,交战各方已互相怀有敌意,从此会在各自的立场上考虑所有的问题。
  人性和文明急切地呼唤著成立这样的伤员救护组织。看来这是一项现实的任务,而且我们有信心依靠每个有影响的人的合作,至少可以依靠每个高尚的人的美好愿望去履行这项任务。世界上有那个亲王或君主会拒绝支持这些组织的建立,会不愿意确保他们的士兵们在负伤後立刻得到妥善的照顾呢有那一个政府不愿意帮助这样的团体去保护人民的生命,确保为国负伤的士兵们得到国家的关怀在那些把自己的部队视作"他们的孩子们″的军官或将军中,有那一个不渴望为志愿帮助人员提供便利呢又有那一个军需官,那一个军医不感激这样一群有组织,有能力,聪明能干的人们给予的帮助呢?
  最後还有一点—在一个有著诸多进步与文明的年代里,我们也不会幸免战争,因此,加快步伐,用人类的文明去防止或至少减轻战争的恐怖,难道不是当务之急吗?
  虽然实施这项任务需要一大笔资金,但是,在战争时期,所有的人都会立即响应救援委员会的号召尽其所能地给予捐赠。当国家的儿子们正为国奋战的时候,公众不会漠不关心,毕竟抛洒在战场上的鲜血也同样在整个国家的命脉中流淌著。因此完成这项任务决不会受到金钱的影响。而如何认真为这项工作做准备并真正建立我们提出的那些伤员救援协会才是全部问题之所在。
  看来,如果现在各国制造的更有威慑力和破坏性的新式武器注定会缩短未来战争持续的时间,那麼同时在另一方面它又可能使未来的战争变得越来越残酷。因此在这种令人震惊的事件时有发生的年代里,在这个地方或那个地方,战争以最突然,最难以预料的方式爆发难道是不可能的吗只考虑这些,我们不就有足够的理由采取预防措施去抵御突发的事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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